這話一出口,方原就是做出了選擇,在他心中,保住柳如是,比殺了錢氏族人洩憤更為要緊。
柳如是在暗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生出難以抑制的感動。
錢謙益已畏罪潛逃,方原既然無法捉拿他入獄,只能退而求其次,要錢家寫悔過書來殺雞儆猴,令蘇州府的東林黨人擦亮眼睛瞧一瞧,拖欠朝廷的田賦,即便是錢謙益這種東林黨大佬,也要如數的吐出來。
方原此舉已是最大的讓步,完全是看在柳如是的份上,對錢家子弟是從輕懲處。
柳如是今次算是狠狠的擺了方原一道,錢家只有協助方原催收東林黨人欠繳的田賦,才能將功補過,平息方原的怒火,平安過關。
她沒有絲毫的猶豫,忙點了點頭,“好,這份悔過書,我會代錢家書寫,明日就交到蘇州府衙。”
方原出師無功,只討回了一紙悔過書,煩心透了,怒而起身說,“錢夫人,你今日令我是刮目相看,錢謙益這老雜碎真是好福氣,我們後會有期!”
柳如是玉容平靜如水的望著方原說,“方大人,你不捉拿妾身入詔獄,再判個凌遲之罪麼?”
“錢夫人,你這一把是賭贏了!”
方原今日是憋屈至極,越想越氣,再顧不得風度不風度,猛地一揮衣袖,將石几上的茶具盡數掃落在地。
“哐啷哐啷!”
蘇州府茶具名師之作,上品的紫砂壺,還有紫砂杯被摔了個粉碎。
柳如是望著摔碎的紫砂壺,還有盛怒下的方原,雙眸掠過一抹黯然,衝他盈盈行了一禮,“妾身贏不了方大人,只是因方大人寬宏大量,才赦免了妾身凌遲死罪。”
方原怒喝說,“錢夫人,請轉告錢謙益,別以為躲在浙江就平安無事,我方原不捉拿他歸案,凌遲處死,誓不為人!”
他拋下這句惡狠狠的威脅,轉身夾怒而去。
柳如是身側的女婢俯身拾著碎片,嘴裡嘀咕著說,“這個方巡撫動輒滅門,凌遲,真是暴虐成性。”
柳如是望著方原怒氣衝衝離去的背影,方原對她已算情深義盡,如水的雙眸早充盈著感動的淚花兒,呵斥說,“胡說!他今日已很委屈了,若他真是暴虐成性,此刻的紅豆山莊早已血流成河。”
女婢這才知曉紅豆山莊的眾人剛剛已是在死亡線上走了一圈,嚇得連忙收聲。
直到出了後院大門,秦展迎了上來問,“老大,這些看押的錢氏族人,我們是捉回府衙,還是就地處決了。”
方原面無神色的說,“將錢府的人全都放了。”
率領三百錦衣衛興師動眾的上門問罪,秦展本以為今日會直接抄了紅豆山莊,殺個血流成河的,結果方原的命令卻是一個人都不抓,不殺,就打道回府。
秦展是大吃一驚,連忙追問,“老大,真的全放了?!”
方原再次冷冰冰的重複了一句,“全放了!”
秦展既是無奈,更是不解,但卻不敢違逆方原的旨令,只能下令錦衣衛放人,然後徒勞無功的打道回府。
在回蘇州城的路上,方原的面色陰沉之極,默不作聲。
秦展早看出他壓抑的怒火,試探的說,“老大,是因為錢夫人?”
方原行出了幾十公里,離紅豆山莊越遠,他的怒火也消減了幾分,“莫要再提她,今次也不算全無收穫,錢家已應允補足欠繳的田賦,再寫一份悔過書。有了這份東林黨領袖的悔過書,那些東林黨人敢不補繳的,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捉人問罪。”
“這也算收穫?平日裡錦衣衛上門是要人命的,不是去討錢,討悔過書的。”
秦展輕聲嘀咕了一句,又忍不住問,“老大,我們真的放過錢家人了?”
方原面色再次沉了下來,“錢謙益潛逃到了浙江,一時半會也無法捉拿歸案。錢家的事兒先放一放,我們眼光往前看,下一個目標,是洞庭商幫的翁家!”
他這話一出口,就是預設放過了錢氏族人,秦展嘆聲說,“老大,原來你對這個錢夫人是動了真情啊!”
方原被他說中了心事,又是一陣煩躁,猛地揮鞭一下,胯下的戰馬揚長而去,將眾人遠遠的拋在了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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