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在天上,下一刻就墜入九幽之地,覺得這些年自己傾心相付盡付流水,她怎麼來了?她就不該來。
沈筠欠身拜了拜:“哦,沒什麼,小奚說睡不著,擔心四哥的傷勢,讓我來幫他看看。”
端的一副從容,眉宇裡卻寫盡委屈。
京師沈府的兩姐妹,一個比一個傾城。
她十四歲,站在一株海棠下,饒是委屈,人也比花嬌。
暮春的花沾著露水,濕漉漉的,朱昱深看著她,忽然道:“三妹,我要走了。”
沈筠扭身要走的骨氣剛拿了個架勢就被掐滅:“去哪裡?”
朱昱深沉默了一下:“北平。”
自開朝後,北疆一直戰事不斷,昨日還聽阿爹與小奚說,朱荀戰敗的訊息傳來,陛下怒不可遏,若非看在他乃皇後表弟的份上,非賜死他不可。
沈筠問:“四哥又要出征,這回也隨羅將軍去麼?”
朱昱深搖了搖頭:“我傷已養好,三日後,我會與父皇請命,掛帥出征。”
頓了頓,他又道,“父皇早有意讓我就藩北平,恐怕這回出征後,我便會留在那裡,自此守在北方,守住大隨邊疆。”
什麼意思?就是說,她以後,在這宮裡,在戚府,都看不到他了嗎?
又想起今早被冊封縣主時,陪著各宮娘娘吃茶,聽她們說宮裡閑話,好像提起要將曾府的大小姐許配給就藩北平的皇子。所以,是要許配給四哥?
沈筠皺著眉,垂下眸。
她有些生氣,又滿腹委屈,生氣是覺得自己太沒用,他要走了,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委屈是這麼多年了,他連她的心意都不知道,小奚總與她說女子要像二姐一般溫婉矜持才討喜,害得她都不知道該不該與他說,別娶什麼曾家大小姐,娶她就好。
風拂過,將海棠花葉吹落數瓣。
朱昱深看著她,步去一旁的兵器架子,抽出一把短一些的紅纓槍,遞給她:“送給你。”
一瓣海棠花自她睫稍拂落,柔軟溫柔,飄飄蕩蕩委地。
沈筠抬起頭,訝然地看著他。
他是坦然,只說:“你從小亦學武,我知道,在戚府看過你練武,覺得十八般兵器,還是紅纓槍最適合你。”
朱昱深出征那日,是三日後,雨水連天的穀雨節。
沈筠枕著紅纓槍而眠,輾轉發側了一夜,覺得睜眼是他,閉眼是他,夢裡還是他。
原來這些年的喜歡早已釀成了非君不可,既然這樣,還管什麼矜持不矜持?
天未亮,她策馬直往鹹池門,隻身擋在三軍,橫握紅纓槍,看向朱昱深,揚起一抹笑,高聲又開心地道:“四哥,你此去出征,三妹來為你送行。三妹等你回來娶我,等多久都沒關系,你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娶就好!”
握著紅纓槍的女子一襲紅衣比春朝還明豔,傾城之光簡直直照人心。
三軍靜了一瞬,下一刻,發出驚天的喧囂與吵嚷。
她似是這才明白過來自己究竟幹了什麼,目光不再看他,只敢盯著紅纓槍,彷彿這槍上的朱穗,才是唯一能讓她心安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