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便是……甄舉人與賈秀才?”胡縣令遲疑著道,打揖的動作做到一半,驚覺這二人論功名論年紀都乃自己晚輩,不該自己先行禮,硬生生收回手去。
蘇晉靜了片刻,致歉道:“望胡縣令莫怪,在下其實並非什麼秀才,而是——”
“老爺,老爺!”蘇晉剛說到一半,守在院外的小廝急匆匆趕過來道:“府尹大人領著幾十名衙差找來府上了!”
“府尹大人?”胡縣令一怔,“蘇州府曹府尹?”
小廝上氣不接下氣,狠狠點了一下頭。
胡縣令愣了,此處是他的府邸而非官衙,是什麼事如此要緊,竟讓蘇州府府尹大人親領衙差到他的家中來了?
若是尋常,胡縣令聽聞府尹親臨,定是一刻不停地奔出去提袍見禮,可眼下正堂裡兩個恍若神仙般的人物令他實在沒法置之不理,遂問道:“府尹大人既到府上,二位可願跟本官一同出去拜見?二位人品如此出色,想必定能得府尹大人賞識,謀個一官半職不在話下。”
柳朝明沒答話,蘇晉比了個揖:“有勞縣令。”
曹府尹的氣色像是不大好,揹著手在府外等得焦急,一見胡縣令出來,不等行禮,拽過他的胳膊便問:“你今日可見過首輔大人?”
胡縣令呆了片刻:“什麼首輔大人?”
“內閣首輔,左都禦史,柳大人。”曹府尹一字一句道,又著急道,“本官昨晚聽說柳大人往清河縣來了,帶著衙差趕了一整夜的路過來求見,竟沒尋著人,你可見過他了?”
胡縣令這回總算聽得明白,也跟著曹府尹焦慮起來。
內閣首輔位列正一品,乃當朝群臣之首,晉安帝親徵這兩年,與同樣列正一品的次輔沈大人打理朝政,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柳大人在清河縣遭到怠慢,任誰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可他今日實沒見過幾個外來人,除了來他府上拜訪的兩名書生。
一想起這兩名書生,胡縣令不由回過頭去,兩人皆負手而立,便是見了曹府尹也不跪不拜。
“這二位是?”順著胡縣令的目光,曹府尹也看到了蘇晉與柳朝明。
胡縣令生怕曹府尹因這二人無禮斥責他們,連忙道:“稟府尹大人,他二人是來蔽府謁見的兩名書生,胸懷大才,下官正打算將他們引薦給您。”又提醒蘇晉與柳朝明:“還不給府尹大人行禮?”
方至此時,蘇晉才重新有了說話的時機,於是續著方才的話頭,道:“望曹府尹胡縣令莫怪,在下其實並非什麼秀才,而是刑部的人,姓蘇,今到此是為一樁案子,要請胡縣令隨本官回京師寫一份供狀。”
這話一出,曹府尹與胡縣令都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曹府尹拱了拱手:“原來竟是刑部的大人。”又小心翼翼地道,“蘇大人莫怪,在下不怎麼識得六部中人,要說刑部蘇姓的,在下只知道內閣次輔,尚書蘇大人一位,敢問閣下是在刑部哪個司任職?”
他這話不假。
景元二十四年,蘇晉破蘇州府“假文書”案,朱景元怒斬蘇州府尹,這位曹府尹乃事後繼任府尹。晉安二年,他任職三年期滿,回京述職,蘇晉尚在安南,柳朝明已是首輔,是以未能有幸面見。
蘇晉道:“正是刑部尚書蘇晉。”
四周彷彿死寂一般。
少卿,曹府尹與胡縣令的膝頭同時落地,一面磕頭一面道:“蘇大人恕罪,下官曉得蘇大人與隨行親軍衛已至蘇州府,昨日前去求見,被侍衛大人攔阻,下官是以不敢再叨擾,並非故意怠慢大人。”又抬頭,雖有所悟,仍十分謹小慎微地問了句,“蘇大人既也來了清河縣,可是見過首輔大人了?”
蘇晉心中雖覺困窘,仍是面不改色,應道:“本官身旁這一位便是。”
曹府尹與胡縣令想起方才急著找柳朝明之事,只想就地刨個坑將自己埋了,還是蘇晉道:“兩位不必多禮,起來說話。”
曹府尹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一想到面前二位乃內閣輔臣,且一個刑部一個都察院,可謂執掌天下生殺大權,不敢站直了,如履薄冰地問:“兩位大人親臨蘇州清河縣,有什麼下官可以效勞的嗎?”
蘇晉不欲在此耽擱,說道:“本官為辦案而來,查得胡縣令乃案情證人,要帶他回刑部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