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死了。
不久前還巧笑倩兮的少女躺在血泊中, 一雙眼睛像對蒙塵的玻璃珠,頸上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明顯傷口。
兇器顯然就是她身邊那把寒光閃閃的三尺鐵劍。
本該保護她的老道殭屍則成了一堆骷髏,只能從那把白髮和道服中猜出白骨的身份。
鳳岡道人則不見了蹤影。
董曉悅把掛在她身上嗷嗷直叫的宸白羽扒拉下來:“別嚎了,好好說, 究竟怎麼回事?”
宸白羽抖得像篩糠一樣,哆哆嗦嗦, 語無倫次:“她她......她......我我我......”
“別抖了,”再這麼抖下去腦袋上怕是要掉下一兩個零件來, 董曉悅杞人憂天, “深吸一口氣。”
宸白羽依言深呼吸幾次,總算稍微平靜了一點:“小......小侄去了廁房,回......回來倒頭又睡了過去,方才睡著睡著冷醒了,發覺火熄了, 便坐起來重又點上,誰知......”
誰知剛生完火,就在火光裡看到了阿桃的屍首。
“你睡覺的時候有沒有隱約聽到什麼動靜?”
宸白羽搖搖頭,隨即又點頭:“師叔這麼一說......小侄彷彿聽見過一陣細細的鈴聲。”
董曉悅瞥了眼小桃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那串金鈴在火光裡熠熠生輝, 宸白羽聽到的鈴聲,大約就是這個了, 那時候小桃應該還活著, 可惜睡夢中難以估計時間, 這線索也沒什麼用。
“去火堆邊看看。”梁玄在她腦內道。
董曉悅走過去,若有所思地檢視了下,問宸白羽:“這些柴禾是你新添的嗎?”
宸白羽搖搖頭:“未曾添過,小侄只不過重新點了火。”
[殿下,不是柴燒完了才滅的,應該是有人故意把火熄滅的。]
“嗯。”燕王殿下回答道。
董曉悅又問小師侄:“鳳岡去哪兒了?門口拴著的殭屍也不見了。”
宸白羽答道:“小侄醒來就沒見著他......哦!哦哦!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殺了人畏罪潛逃了!”
董曉悅忖了忖,乍一看確實是鳳岡的嫌疑最大,但是仔細一想便能發現不對的地方,阿桃和鳳岡兩人結伴而行,從平川渡一直來到隱燭山,少說也同行了一個多月,兩人獨處的時間肯定不少,什麼時候殺她不行,非要當著他們的面?
她還沒來得及提出這疑點,便聽門外傳來一陣粗聲粗氣的咳嗽聲,抬頭一看,正是那“畏罪潛逃”的鳳道長。
鳳岡身後跟著殭屍阿四,一邊跨過門檻,一邊熱情地同他們招呼:“吳道長醒了?喲!金道長也醒了......”
宸白羽還沒反應過來,董曉悅的心重重往下一沉,鳳岡果然不簡單,她身上貼著化屍符,他卻點破了她道士身份,大約一早便已將她看穿。
鳳岡卻對她戒備的神色視而不見,誇張地抽了抽鼻子:“好大一股子腥味兒......嚯!阿桃妹子這是咋了?”
宸白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縮到了董曉悅身後,緊緊揪著她的腰帶,踮著腳從她肩膀處斜斜探出腦袋:“你別裝相!阿桃姑娘是不是你殺的?”
“......”要作死能不能別把師叔當肉盾啊少年!
鳳岡卻是臉色如常,耐心道:“吳道長這說的啥子話,俄牽著阿四出去遛個彎,順便上個茅房,這才剛回來,人咋的就成了俄殺的?”
他身後的殭屍阿四“啊啊”地叫著,似乎是在替主人作不在場證明。
“你你你想做什麼?”宸白羽見鳳岡朝他們逼近,拖著董曉悅的腰帶連連往後退,“是不是要殺我們滅口?”
“......”別提供思路啊二貨!
鳳岡笑著甩甩頭,卻沒有停下腳步。
“你別別別痴心妄想!我師叔......我屍妖可厲害,你再過來我叫他吸乾你的血!”
“......”董曉悅簡直懷疑這一腔孤勇的小師侄是不是吉娃娃投胎。
鳳岡噗嗤一笑,把放狠話的宸白羽當空氣,徑直從他們身邊經過,走到阿桃跟前,俯身檢視了下屍體,伸手往傷口上摸了一下,拈了拈:“最煩這些動刀動槍的,好好的貨色,一刀下去,折了六七成的價,晦氣!”
董曉悅從那隻言片語中猜出他的行當:“你是賣香人?”
“賣香人”是雅稱,說白了就是倒賣屍體的,鳳道人這種是其中最惡劣的一個類別,專門物色修為靈力俱佳的活人做成殭屍販賣,缺德陰損,風險很高,當然收益也是無與倫比。
鳳岡抬眼笑道:“小兄弟,出門在外,不幹自己的事莫要多問,仔細禍從口出。”
說完伸出左手,食指中指相併,往窗外的滿月一指,董曉悅看到一脈銀光貫入他指尖,彷彿從月光裡抽出根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