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唸的心徒然就落了空,雲曇的笑他太熟悉了,沒有算計沒有怨恨,只剩下幹幹淨淨的一片絕望。雲曇終於發現連恨都沒有必要了,他怎麼都逃不開這樣卑賤的命運,從前滿身傷痕的時候,尚且還能騙一騙自己,若是沒了雲錦,他大抵會有個很照顧他的叔叔,有個跟他作伴的弟弟,到如今卻已經騙不下去了。
南念沉默了一會兒,開了口,“去哪裡?”
雲曇沒什麼表情,只淡淡道,“殿下跟我來,著地方,只有我知道,你不能告訴任何人你出門了。”
說罷,他就轉身向門外走去。
南念正要跟上去,卻忽然想起沈追的親吻,“你要是走,一定跟我說一聲。”
“世子,只有一次機會。”雲曇背對著南念,南念握了握拳,縱身跟出了門。
皇宮寢殿門窗緊閉,只怕一點點風雪漏進去,裡面躺著的人氣若遊絲,像是一口氣就能吹熄的蠟燭。
一個紅袍的侍衛腳步匆匆,在鋪滿白雪的臺階上留下一串腳印,這腳印的方向直直的指向寢殿。
孫成玉手臂上搭著一條布巾,十指架著幾根銀針,艾草燃起的煙將她罩在其中,細細的銀針緩慢的刺進沈昌的眉心,最後凝然不動,一套針下來,孫成玉已經是滿頭大汗。
沈追坐在後方的椅子上,沉默的看著兩人,直到孫成玉直起了腰。
“皇上如何?”沈追眼裡沉沉的透不進光。
“迴天無力。”孫成玉頗為遺憾的搖了搖頭。
沈追看不出情緒,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忽然孫成玉退後一步跪了下來,帶著點小心翼翼,“皇上!”
沈追也起身上前,躺在床上的沈昌半睜開了眼睛,像是遊走在天地間的魂魄被一雙手強行拽回了身體裡,她呢喃道,“阿盛……阿盛……”
沈追愣了一下,嘴角動了動,像是想笑,卻沒有笑出來,只低下頭在沈昌耳邊道,“皇上糊塗啦?慶安侯七年前讓您賜死了。”
本該毫無知覺的沈昌聽完這句,卻忽然留下兩道淚來,沒入了斑白的鬢發。
沈追心裡清楚,皇帝這是迴光返照了。
門忽然被輕輕扣了扣,沈追看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轉身出了門。
紅袍的侍衛見沈追先行了個大禮,然後低聲道,“主子,有人來跟我說,世子今天跑出城了。”
沈追心裡一跳,“誰說的?”
“那人說他叫雲曇,是個看著很單薄的男子,長的有些像府中那位。”
沈追皺了皺眉,“他可是去珞珈山方向了?”
侍衛點了點頭。
珞珈山在屏風崖西側,跑馬大概需要一整天,地勢險要,而最重要的是,在沈追的計劃裡,屏風崖就是最後的戰場,雲曇這是最後還是受了沈和的命令,將南念帶進自己的埋骨之地陪葬。
那侍衛瞧著沈追一時間不敢說話,他從沒見過沈追如此憤怒過,眉目間冷的像是飛雪過境。
“孤去追這不要命的東西!”沈追往前走了兩步,卻忽然停了下來,抬眼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氣。
她低聲道,“去將門開開吧,小心些,別讓人知道是孤吩咐的。”
當夜,睡在榻上的沈平絮忽然聽見“哐當”一聲,雪越來越大,老舊的房簷掛不住,一片厚重的瓦片掉了下來,將雕花窗砸開了一個大洞。
沈平絮愣了愣,也顧不得披衣,起身就跑到了那窗邊,伸手不可置信地摸了摸那稀碎的雕花,手指觸到了窗外的積雪,她像是被燙了那樣的抖了一下。沈平絮睜大了眼,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拳又一拳的砸在了雕花上,直到十指鮮血淋漓。大梁太女一身單薄,冒著風雪闖進了寢殿。
沈追不在,榻上坐著一個人。沈平絮驚魂未定,狂奔至床前,卻發現坐著的人是沈昌。她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光,卻壓不住眼底的灰青色。
沈平絮想張口叫母皇,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掐住了,眼眶就紅了。
沈昌像是全然清醒過來了,卻又像是半隻腳跨進看不見的虛無。
沈昌什麼都明白,她伸手眷戀的摸了摸沈平絮的頭發,“她什麼都沒做,皇兒,母皇的時間要到了,你可要……快點長大啊。”
沈平絮抬頭,驚恐的看著沈昌的臉色由紅色變為灰青色,緊接著沈昌的嘴角就溢位了暗紅的血液,她脫離力的倒在了床頭,自此再也沒睜開眼。
沈平絮最終還是得以送沈昌最後一程。
宏元年十二月,帝崩,太女沈平絮繼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