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山路,馬走不上去了,不知道為什麼,南念覺得雲曇快得不可思議,他的身影已經成了一個點,遠遠的落在前方,像是即將要被風雪吞沒。南念咬了咬牙,從馬背上下來。積雪已經漫過了他的小腿,南念足尖一點,像是飛鴻踏雪那樣拔身而起,向著雲曇追了上去,這套輕功,就叫做“踏雪”,雲曇用的輕功與南念一模一樣,可見沈和確實是精心栽培他了,只是沒想到,喂養出了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北風裹挾著雪打在南唸的臉上,像是刀割一般,他臉色有些發白,唯獨一身群青色長衣在雪地中亮眼。雲曇看不見了,南念卻沒停下來,他有一種直覺,他就在前面,他得快一些。
手指已經不能夠再自如的屈伸,指尖凍得青白,南念費力的握了握手指,讓指尖染上一抹血色。
沈追出了皇宮,一路回府,牽過紅馬就向珞珈山的方向狂奔,一時間竟沒人攔得住她。沈追難得的露出了焦躁的情緒,風雪如刀,她伏在馬背上,伸手摸了摸腰間一個錦囊,裡面躺著一把寒冷的彎刀,那是她前幾日親手做的,想等一切都結束了,送給南唸的禮物。
南念輕輕的喘息了一聲,茫茫白霧就這麼遮住了眼睛。雲曇果然就在眼前,他像是感覺不到冷那樣,一身白袍立在山崖之上,獵獵狂風像是要將他卷進深不見底的深淵裡去。他就那麼站在懸崖邊上回頭淡漠的看著南念。
“世子來了。”
南念忽然心中一冷,這地方,群山環繞,長長的懸崖一直通向屏風崖,再往內走,時一段死路,他沒來得及多想,雲曇就先退後了一步。
南念看見他整個人都懸在了懸崖之上,頭皮都麻了起來。
“你答應過的。”
雲曇點了點頭,冷聲道,“骨灰就在這懸崖之下,我親自放的,信不信由你。”說完他忽然笑了一下,“世子,我究竟為什麼要你來你知道麼?”
南念警惕的看著他,雲曇毫不在意,“這裡是最適合埋伏的地方,我知道,畢竟沈和沒有真的上過戰場,充其量算個攪弄風雲的皇女,放心,她不知道這地方是個死路,我只答應了她要將你帶出來,你來了,她也就來了。”他的目光看向茫茫雪中,來時的路上,像是有細小的雪騰飛而起。
有人來了。
南念火光電石之間明白了,雲曇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緊接著就像是乳燕投林那般向後倒去,他的神情不像是奔向死地,反倒像是回家。雲曇今年才十七歲,他卻已經覺得自己的命太長了,長得令人難以忍受。
南念下意識向前撲去,卻只來的及抓住他的袖子,然後他就像一隻失去生命的白鶴在懸崖上飛舞。
雲曇抬頭,忽然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世子,你是個好人,只是下一輩子,若是不能生成你的親弟弟,我們就還是別見了。”
話音剛落,那脆弱的布料就隨了,宏元年十二月,雲曇葬身雪海。
南念被雲曇的墜落帶得往下一滑,耳邊都是狂風吹過的轟隆聲,緊接著腰間一緊,他就被一股大力拽回了地上。
南念抬頭就看見沈追青白的臉,她的手還在抖。
“殿下,我……”“啪!”是南念先開的口,只可惜這句話沒說完,就被沈追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斷了。
其實也不是很疼,沈追就算氣急了,也收著勁兒,他的臉頰只是被輕輕的颳了一下,南念卻忽然紅了眼眶,他輕輕的將頭側了過來,盯著沈追。
出乎意料的,沈追的眼眶也是滿是猩紅,眼尾甚至帶了淚痕,她的手指泛著青白,止不住的微顫。南念愣住了,他從沒見過沈追這樣,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
她什麼都來不及解釋,因為身後馬蹄踏雪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沈和孤注一擲的刺客已經出現在雪地盡頭。
沈追深深的看了南念一眼,忽然發狠似的低頭在南念唇上留下一個近乎啃咬的親吻。
南念掙紮了一下,卻沒掙紮開,因為他驚恐的發現,這是一個告別。
天旋地轉,南念幾乎是被扔上了馬背。他趴在了馬背上,只覺得手中被塞進了什麼東西。再回頭就看見仰著頭看他的沈追,他驀然想起第一次見沈追的時候,她站在沈安身後,一身青藍蘇繡的長袍,滿眼都是讓人捉摸不透的溫和,她逆著光看他的時候,就像是已經看了許久那樣專注,他還沒誇過她的眼睛好看。
沈追猛地拍了一下馬背,那匹紅馬通人性,撒腿就跑。
“從長生居走,回家去吧。”這句話輕得轉瞬就被風雪捲走了。
南念愣愣的看著沈追的身影,她就那麼遠遠的立在雪地中,等著刺客近身,只為了讓他跑得再遠一些。
他忽然就崩潰了,他的指縫已經滲出了血,將韁繩染得一片血紅,南念伏在馬背上像是受了什麼挖心之痛,嘶啞著嚎啕大哭。
長生居的路他走過三次,第一次的時候,他是跟著侍兒,聽他們講了這裡曾是什麼地方,第二次,他是被沈追揹回來的,那是他滿身燥熱,苦到心頭,第三次,終於只有他一個人了,漫山風雪像是要將回去的路淹沒。
剛出了屏風崖,身後大雪忽然像是瀑布那樣,流瀉而下,滾滾而來——封山了。
平川城城門處,赫連昭站在正中,向魂不附體的南念伸出手,“王上,回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狼王正式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