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從鶴這幾日過得有些戰戰兢兢,這幾年她也算是勞心勞力,其間辛苦不足為外人道也。她發現林勸與少時不同了,少時的林勸尚且可以說是冷淡從容,如今長大了沒長成白從鶴小時候想的那種翩翩君子的樣子,反而眉間盡是沉鬱之色。白從鶴躺在床上不由得盯著床帳思索了許久,她有什麼不如意的呢?林家大小姐,到最後總歸是林家家主,還有個林貴君做靠山,雖說現在官職低了些,可再等兩年,又有什麼位置是林勸坐不到的呢?天資聰穎,鶴立雞群,不像自己,平平無奇。小人物總是不明白身居高位的人的痛苦,身居高位的人也總是恨那腳下之人不成鋼。其實沒有誰的痛苦是共通的,不過是不同命罷了。
林勸比沈追心急,一大早就敲了沈追的門,將慶安侯拖了出來,沈追對林勸總是十分容忍。
林勸帶上鬥笠,回頭對沈追也遞給沈追一個,“殿下也帶個鬥笠,外面下小雨了。”
沈追接過鬥笠繫好,毫不在意,“走,去堤壩上看看。”
白從鶴不敢怠慢,見兩位大人連早飯碰都不碰,急忙拿了幾樣早點用幹淨的布包好,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了上去。
河邊都是人,淤泥也看著比昨日更少了些,好歹兩人能趟著水走過去,被沖毀的堤壩處暫時也被用麻袋圍起來了,百姓們來來往往用砂石修葺著破敗的堤壩。沈追走在最前面,“這堤壩怎麼破的這麼厲害?”
白從鶴撓了撓頭發,十分苦惱道,“下官……下官也不知道,這處堤壩本就是幾年前剛修繕過的,也是邪了門了。”
林勸冷笑了一聲,“難不成這堤壩是豆腐做的?”
白從鶴被林勸黑著臉罵得不敢伸頭,沈追甚少看見林勸這個樣子,畢竟在自己跟前林勸大多數時候都得壓在脾氣,熟悉了之後偶爾也會出來戳自己兩句,她越發覺著林勸適合做個言官了。
眼見白從鶴要被罵成一隻鵪鶉,沈追出言道,“成了,回去再說,先看看堤壩。”
林勸聽見慶安侯的聲音,冷哼一聲蹲下了身子,白從鶴哭喪著一張臉,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身子也蹲了下來。
沈追掃視著水面,忽然目光停在了一處新修繕的地方。
林勸不明所以,也跟著看了過去。水面現在落了許多,露出了平日裡的刻線,沈追彎了彎腰,伸手在一處剛剛堵上的裂縫處抹了一下,林勸見沈追不說話,幹脆也伸手過去抹了一下,兩人都是手指修長,毫不費力就能摸到裂縫的內壁,林勸沒收回手,忽然抬頭看向沈追,沈追點了點頭,林勸明白她的意思了。
那石壁裂痕已經被堵得差不多了,僅僅能容納一根手指,被沖垮的裂痕裡,應當是參差不齊,而兩人卻發現那裂痕平整光滑——就像是被利器砍出來的。
白從鶴試圖伸手,可惜她手短夠不到,只能一頭霧水地看兩人打啞謎。沈追觀察了一下這道裂痕正是整個堤壩最重要的部分,果然有人動了手腳。林勸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兩人都沒準備聲張,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林勸一屆文人,蹲久了,又沒吃早飯,一站起來就晃了一下,沈追伸手將人扶住,“怎麼,頭暈了?”
白從鶴終於找到了一個能插進去話的地方,將捂在懷中的點心掏了出來,“大人要不吃一些?”
林勸擺了擺手,“不用了,站起來太快了罷了。”
白從鶴還想再勸解兩句,林大小姐怎麼能讓她挨餓呢?還沒來得及開口,白從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一個小孩子搶走了她手中的點心,白從鶴火冒三丈,臃腫的身材忽然就變得靈活了許多,追著那孩子就跑。
林勸都沒來得及拉住她,“她莫不會對那孩子動手吧。”
沈追卻沒想這麼多,“追上去看看吧,那孩子怕也是有什麼難處。”
兩人便跟著白從鶴的身影追了上去。那孩子跑得太快了,瘦巴巴的像個猴子,捂緊了懷裡才搶來的吃的,噙著一眶眼淚縮在角落裡。
白從鶴氣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幹什麼不學好,小小年紀就學會搶劫了!”
那孩子嚇得都快哭了,還是沒松開,“求求大人了,就給我吧!”
白從鶴瞪圓了眼睛,“門口施粥你沒看見啊!貪得無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