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行宮的時候,是皇宮裡專門來的馬車。南念上了車,不出所料,車裡坐著沈追。南念拒絕了人凳,爬上車小聲道,“殿下怎麼在這邊?”
沈追伸手端著一把青色竹扇,“因為沒人敢孤的車,世子少不了要跟人寒暄幾句,過去不方便。”
南念默然無言,坐在了沈追身邊。
沈追心裡不顯山不漏水的生出些許熨帖,這小狼崽子不怕她了,馬車走的還算穩當,畢竟車上坐的都是一群金枝玉葉的皇親國戚。沈追伸手挑開紗簾向窗外看了兩眼,南念把玩著沈追手中的扇子,問道,“殿下看什麼?”
沈追放下簾子,偏頭看南念道,“念念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南念被沈追這聲念念叫得耳根發熱,平日裡沈追鮮少這麼叫他,況且多半是在夜裡,南念紅著耳朵搖了搖頭。
沈追漫不經心道,“這地方叫做崤山,山嶺陡峭,斜壁如飛,更有千山鳥飛絕的美稱。”
南念眯了眯眼睛忽然道,“殿下去沒去過燕北?”
沈追心裡一動,南念很少主動提起燕北,那裡是他一生無歸之處,是他魂牽夢縈的地方,也是他肝腸寸斷的地方,就像京城於她自己一樣,沈追不由坐直了些,手指輕輕地摩挲了一下衣角,“去過一次,那時候太小了,什麼都記不住。”
南念像是個偷了腥的貓,笑得有些狡猾,“殿下應當去一趟的,那地方群山環繞,天塹一般,綿綿不絕。”
沈追笑了,“那孤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南念搖搖頭道,“不敢。”雖說嘴上說著不敢,卻藏不住眼底那點笑意。
這點笑意勾得沈追心裡忽然生起了一簇火苗,恍惚間她幾乎有些痛恨初見時候的自己了,那時候不知道再小心些,白白讓這麼個琉璃一樣的人受了委屈,白白讓那樣一個約定橫在兩人中間,她就該學沈安那樣,用盡手段將人囚禁在身邊。沈追喝了口水,將這點見不得人的心思藏了起來。她不是君子,可一諾千金的道理比誰都清楚。
沈追臉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下去,近乎鄭重地說,“這條路往前走,能看到一個斷崖,沿著斷崖往東走不久,翻過去就是平川。”
南唸的微笑落了下去,他盯著沈追的臉,沉默了半晌,平川是個小地方,也叫做平交口,這是離燕北三洲最近的地方。沈追來兌現承諾了,南念低聲道,“謝過殿下。”
沈追擺了擺手,靠在軟枕上,“路不好走,小心些,還有,過幾日到了別莊當有個夜宴,屆時你與沈宴他們坐在一起便是,孤那天容易分身乏術,你自己小心些,讓十九替你坐下吧。”
南念搖了搖頭道,“燕北的世子哪能時時都要替身去呢,殿下放心,我自己照應著。”
一行人到山頂別莊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南念被人拍了拍,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自己趴在沈追腿上。
沈追低頭親了下他的鼻尖,“到了。”
南念揉著鼻子道,“殿下從車裡出去不怕被看見嗎?”
沈追勾唇笑了,“不怕,提前跟林大人打了招呼,她馬車停在旁邊,擋著呢。”
南念笑道,“林大人怎麼來了?她不是不樂意徇私麼?”
沈追撩開簾子道,“她還得求我跟她一起去平川,所以只得委屈求全了。”
南念跟著沈追下了車,就見林勸黑著臉站在馬車邊候著,卻耐著性子行了禮,“慶安殿下好,世子好。”
南
念回了禮,沈追向林勸伸手道,“林大人請。”
南念站在沈追身後,望見林勸毫不掩飾地瞪了沈追一眼,滿臉寫著有傷風化。一行人跟在皇帝身後走了進去。
沈追站的位置十分微妙,皇帝在上位,沈追竟已經越過了太女沈平絮,站在伸手就可觸及皇帝的位置,沈和站在另外一側,中間是老臣寧海言,再稍往後些是皇子皇女與百官。南念在後方看得清楚,忽然就覺著這皇帝有些可憐,一時間他找不到詞來形容,沈昌年紀不再,這兩年老的很快,南念覺著她比自己第一次看見的時候更加憔悴,就像是一隻老去的猛虎匍匐在地,夾在豺狼虎豹中間。
沈和站在她身後,一身圓領袍,顯得人修長清瘦,她的目光古井無波,盯著沈昌的背影,冷得像是一條蛇,這人當真是沒變過。眾人焚香祭拜過山靈之後,眾人紛紛隨著下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南念轉身忽然看見一個一身白衣的人,眉眼都被白布遮住,身邊有侍兒扶著手臂,南念忽然心裡泛起點奇異的難過,可惜了,年紀還這麼輕,眼睛就廢了。那人似有所感忽然抬頭向南念望過來,南念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似的,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反應過來這人雙眼有疾的時候不由好笑,他怎麼下意識便覺著這人該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白衣人低頭聽小侍跟他說了些什麼,大抵是介紹自己吧,聽完他俯身行了個禮,便跟著小侍走了。
南念搖了搖頭,與跟在自己身後的雲錦道,“走吧。”
十九低聲道,“那或許是安平侯的小公子,聽說這幾個月才尋回來的,叫做沈舒。”
南念點了點頭,“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