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京城裡入了伏,天氣越發燥熱了起來,就連平日裡畏寒的南念,都在午膳的時候要多吃一碗冰沙,沈追雖說慣著他,可也只許他吃一碗,南念本是千嬌萬寵長大的,後來巨變,那點嬌氣都被藏進了骨頭裡,如今被沈追這麼養著養著竟養出來了三分。
沈追無奈地看著坐在飯桌前耷拉著眼睛戳盤子裡的水晶糕的人道,“怎麼就吃這麼點?”
南念將水晶糕最上層的糯米皮戳了個凍,看著裡面的豆沙餡流出來,伸出筷子沾了沾道,“我不餓。”
沈追伸手端過他盤子,將水晶糕挑出來自己吃了,然後擦了擦手,對旁邊吩咐,“在端上半碗冰食過來,小碗就行了。”
南念抬頭,雖是有些臉紅,卻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沈追心裡嘆了口氣,輕輕彈了下他的額頭,“少吃些,怕你肚子疼。”
南念將筷子在下巴上磕了磕,抿了抿唇,沈追知道每次他這麼個樣子,就是有話要說,果不其然,南念含了口冰果子含含糊糊道,“殿下,你還記得我要送你樣東西麼?”
沈追微笑道,“記得,孤等著呢,怎麼做好了捨得給孤了?”
南念抿著唇抿出了一個酒窩,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竹管,竹管上已經失了青翠,滿是暗沉的黃痕,唯獨介面處封得十分嚴實,應當是精心養護過的。
沈追伸手接過,放在手心看了看,問道,“孤能開啟麼?”
南念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就這麼一點,裝著吧,殿下若是喜歡就留著,若是不喜歡就燒了吧,別隨便賞給下人。”
沈追鮮少見南念提要求,欣然應允,“好。”
見沈追將竹管小心的掛在腰間,南念才放下心來,夾起一塊鴨子吃得香甜。
沈追不禁失笑,“孩子心性,也熱不了幾日了,過幾日估計皇上的旨大抵就該到了,下個月去別莊避暑。”
南念啃鴨子啃得興起,點了點頭,“怎麼我也要去?”
沈追也不點破,夾了塊鴨腿放進他的盤子裡,“因為我去。”
沈追說的沒錯,半月之後,幾位老臣與王女府上都收到了聖上的旨意,可帶三五家眷去別莊避暑,沈追粗略估計了些人,幾位皇女皇子總是要去的,寧海言卻不一定,沈和定然會去,連帶著沈安和沈嘉,沈嘉是沈和嫁出去的長子,與沈安不同,進退有度,芝蘭玉樹。
沈追眯著眼思索的時候,沈和接到聖旨的時候,她也頓了頓,今年這旨意來得早了些,本想著沈追會近日來一趟,沈和垂眼讓人退下,撚了撚手中的珠子,抬腳走向那個水榭中間的房子。
那日躺在房中的男孩似乎好了些,一身白袍坐在院子裡,眼睛上還蒙著一層布。沈和看著這人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眼裡暗沉沉一片,半晌開口道,“舒兒,是為娘,過幾日,去別莊避暑,你可願意?”
白衣人卻像是十分排斥她的樣子,卻也沒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只搖了搖頭,沈和也不動怒,“好好考慮考慮,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那舊主的情況麼,我可允你在暗處看看。”
那人像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露出一個微笑,伸手解開綁在腦後的白紗,白沙極為柔軟,幾乎他輕輕一碰就散開了,墜落在地上。
沈和垂了垂眼睛,“我安平侯的兒子誰敢說你的不是?”
那張臉本該是極為好看的,下頜清雋渾然天成,本該是個福祚安康的面相,只可惜,他那雙本該是眼睛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兩塊可怖的疤痕,細看還有未曾長好的血肉在邊緣翻起,應當是養傷的時候不斷的掙紮形成的。這傷,是今日才留下的,應當是有人生生挖去他的眼睛。
沈和眼裡那點包容也沉了下去,走到他身邊,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頓時他便動彈不得,沈和像是容忍一個寵物那樣,吩咐人拿來藥膏紗布,慢裡斯條地給他上藥,然後小心地給他戴上紗布,甚至還輕輕吹了吹,“沈舒,聽話,不要鬧。”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解了xue。
沈舒伸手摸了摸眼睛上的紗布倒是沒再怎麼折騰,只略微抬起頭,張了張口,卻什麼聲音都沒有。
沈和看出來了,輕輕皺了皺眉,垂下了眼角,“罷了,你休息吧,過幾日娘來接你。”
他口中沒有舌頭,只能做出一個“滾”的口型。世間酷刑挖眼割舌,除了剖心,沈舒竟然已經都嘗過了。
等到沈和走遠,沈舒站起身來,身旁的小侍出聲道,“世子再看什麼?”
沈舒不知道是被這句話裡的什麼紮了一下,忽然就開始顫抖,最開始只是輕微的顫抖,最後連站都站不住,小侍嚇了一跳,想要去叫禦醫卻被拽住了肩膀,沈舒半跪在地上,沒人知道他幾乎咬碎了一口牙。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更完以後會停一週考試,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