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學士那般沉穩之人,也被白玉茗這話驚得怛然失色,驀然起身。
“反正家業遲早是兒子的,現在就接手啊”,這句話殺人誅心!太子國之儲副,尊榮已極,按常理說,太子殿下有朝一日也會登基為帝呢,那他現在是不是以帝王自居了?果真如此,那也就離死期不遠了!
張大學士神色複雜的看看白玉茗、白玉格。
這對姐弟也不知是天真無邪不諳世事,還是胸有溝壑聰慧過人,竟把一件如此驚心動魄之事,用這般家常、這般不顯眼的話給帶出來了。蠢人聽到這話,不過視為尋常;聰明人聽到這話,卻會明白他們在隱喻什麼、提醒什麼。
太子府是該小心在意些了。出來一個認為早一個晚一月沒甚分別的“靈武郡王”,若不嚴加管教,落人口實,惹人猜疑啊。
張大學士緩緩的道:“這前因後果,本官已知道了。”
他一開口,白玉茗立即閉上嘴巴不再說話,眉眼低垂,別提多乖順了。
白玉格異常謙恭,“方才張大人命我姐弟二人原地不動,是為了查清楚事實。如今大人已然明瞭,我姐弟二人依舊如此,未免不恭敬。”
“下來吧。”張大學士微微一笑。
白玉茗和白玉格跳下小馬駒,向張大學士行禮。白玉茗話多,格外囉嗦了幾句,“張大人,家父崇敬您的人品,敬佩您的學問,家中放著您的大作,經常拜讀的。我也想長長學問,可是您那本大作是小篆寫成的,我連猜帶蒙的也認不了幾個字,讓您見笑了。”
張大學士雖不喜人阿諛奉承,但白玉茗這樣天真爛漫不通世事的小姑娘也知道他有學問,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溫聲道:“你小小年紀,哪裡認得小篆這古雅的文字?這沒什麼,不必放在心上。”
趙成還在盛怒之中,過了一會兒才由內侍扶著下了肩輿,“舅舅,就算甥兒下月才受封為郡王,這兩人見到皇孫也是該行禮的。請舅舅予以嚴懲,以正視聽。”
張大學士淡然道:“你直到此刻也不知白家姐弟的顧慮究竟是什麼。你是皇孫,但你以郡王自居,他們便不知該以哪種禮儀來拜見你了,這才是關鍵所在。白家姐弟皆年幼,少年無知,忽然遇到難以決斷之事,一時之間怔住了,如此而已。”
“舅舅……”趙成聽張大學士的話意是不對白家姐弟予以懲處的,不由的臉色鐵青。
這也太不給他面子了!
趙成還想開口說話,被白玉茗機靈的搶在前頭,“你若真把張大學士當你的舅舅,便不要再多話了。你是受了婁家人的挑唆才來找我麻煩的,這麼明顯的事你以為張大學士看不出來?你心裡把婁侍郎當舅舅,表面上才把張大學士當舅舅,根本不體諒他。你本就不佔理,還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和張大學士糾纏,簡直就是故意為難他老人家啊。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於心何忍?於心何忍?”白玉格嘆息,痛心疾首。
趙成性子陰狠,向來只有他讓別人吃虧的。今天卻意外的栽在了白家姐弟手裡,氣得臉色青白帶紫,很有幾分嚇人。
“張大學士,小人冤枉,小人沒有挑唆殿下……沒有挑唆公子爺。”婁佳和婁俊俏喊冤。
“你倆哄傻子呢。”白玉茗氣呼呼的訓斥,“婁佳今天才在五步橋丟了個大臉,轉眼就陪著太子府的這位公子爺來浣花橋堵我們姐弟倆了,這不是你倆挑唆的,難不成是偶然間遇到的?誰會相信啊。你倆拿我當傻子看待沒事,在張大學士面前還敢搞鬼,真是不把他老人家放在眼裡!”
“你就會胡說八道!我沒有!”婁俊俏大怒。
白玉茗扁扁小嘴,“你明明挑唆趙公子,說張大學士不是他親舅舅,你爹才是。你明明勸趙公子不要相信張大學士,要親近你爹。這難道不是你親口所說?你敢發誓說你一生中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婁俊俏自然是說過這些話的,但她只可能私下說,怎可能讓白玉茗聽見?白玉茗這番清脆悅耳的話語傳入口中,婁俊俏驚嚇過度,險些暈去。
白玉格怒斥婁佳,“在五步橋你還沒丟夠人麼,又特特的追到浣花橋來自取其辱?蘇鶴青乃亡命之徒,朝廷欽犯,你和他是如何勾結的,快快招來!”
“我看到蘇鶴青沖他擠眼睛了,他倆一定暗中勾結了,狼狽為奸!”白玉茗叫道。
婁佳三魂不見了七魄,面如土色,“沒有沒有,真的沒有,我只是花錢請他充充門面,真的沒有和他勾結……”
“花錢請他充充門面。”正在喂魚的趙戈儼然置身事外,漠不關心,這時卻重複一遍這幾個字,順手將魚食拋入河中,“此人和蘇鶴青有銀錢往來,拿了!”
莫染塵聽不得這一聲,立即帶人上來將婁佳擒下,五花大綁。
“哥哥!”婁俊俏大驚失色。
婁佳拼命反抗、求饒,“沒有,我真的沒有,我沒有和蘇鶴青勾結……救我,殿下救我……”
趙成這時對婁佳、婁俊俏厭惡憎恨之極,但婁佳被抓到底是讓他顏面無光的事,冷著一張臉,心中憤憤不平。
白胖臉的內侍唯恐他沖動替婁佳求情,陪小心陪笑臉,小心翼翼的勸道:“爺,您可千萬莫管閑事啊,若是和案子牽扯上,萬一誤了下個月的冊封禮,那可如何是好?”
“滾。”趙成一臉將那內侍踢開。
內侍哭喪著臉,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退到後面。
婁俊俏眼看婁佳要被帶走,哭著撲過去,“哥哥,不許帶走我哥哥。”婁佳又怕又怨,迎頭啐了她一臉,“我原說沒被蘇鶴青牽連就萬幸了,你偏要躥掇表弟來對付白家!這下子好了吧,白家人沒事,你哥哥我進去了!我都是被你這貪婪自私的黑心丫頭給害的!”婁俊俏被她哥哥當眾如此淩辱,又羞又氣,掩面痛哭。
趙成面上無光,無心再留,草草和趙戈、張大學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