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裡之外的風詭雲譎姜沅尚且未知一二,姜家就接到了宮中姜太後的懿旨。
那日天氣正好,不如以往陰雨連綿。姜沅在王老先生那裡溫習功課。窗外簷下落葉枯枝,秋風一過,顫巍巍有幾分蕭索。
外府宮中來了人,不出多久,訊息就傳到了瀟湘園。
姜沅略有些遲疑:“是阿孃親口囑咐讓我一道過去的?”
銀雀道:“是夫人親口所言。”
“姐姐可知道為了何事?”
銀雀面露難色:“夫人只讓我來尋您過去,旁的我也不知道。”
姜沅也知道從她這裡問不出什麼來了,但她心下惴惴,總覺得不安。銀雀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喚了她聲,姜沅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方才與銀雀離開。
到了陳氏那院,果見有宮人坐在花廳。陳氏看姜沅來了,向她道:“這位是宮中的張公公。”
姜沅乖乖行了禮。
如今的姜沅與幾個月前的模樣已大相徑庭。眉眼長開,肖母,神似陳氏那般溫婉,只是要比其精緻些許。
張公公面上應著好,私下裡卻在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由於宮人來得倉促,姜沅未有時間換衣裳,只著鵝黃小褂月白中衣,簡簡單單看得很是清爽。她模樣也看著秀氣,說不上多驚豔,卻很是耐看,倒是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端莊大氣,若說位及中宮,也不是不可能。
未敢再揣測下去,張公公收回了目光。
姜沅道:“不知公公此來,所謂何事?”
張公公放下手中的茶盞:“臣這次來是帶了宮中太後娘娘的懿旨。娘娘雖久居宮中,與你們這些小輩不多見,卻是一直惦念著,只是娘娘上了年紀,難免有個頭疼腦熱,總不得閑。如今娘娘身子稍好,這不立即傳了旨讓我來接小主子去宮中頑耍幾日。”
姜沅一聽這話,心立下涼了半截。
姜太後多已不再把持朝政,宮中的事三三兩兩也打發給司禮監蕭子安去做,與姜家一族也疏淡已久。若不是後來蕭子安獨大,危及姜太後在宮中地位,姜太後又怎會想起姜家還有小輩,一道懿旨尋了姜沅坐鎮中宮,妄圖利用她收攬小皇帝。只可惜那時姜家是真的已經敗落了,如此一舉不過是孤注一擲。
而現在,太後平白無故竟然招她入宮。恐怕真正想見她的不是太後,而另有其人。
張公公語氣平常,一聽與太後是極熟稔的,應是太後身邊的得意人。姜沅心下亂了方寸,面上卻萬萬不敢失態,蒼白著小臉應了旨。
張公公見姜沅略有些僵硬,只想是小姑娘沒見過宮中貴人,是在害怕,也不多在意,叮囑幾句,讓陳氏帶著姜沅去收拾幾件衣裳,他在花廳等著,好接姜沅一道走。
陳氏領著姜沅先下去了。別說是姜沅,就是陳氏現下心裡也七上八下沒什麼譜。只事發突然,姜斯不在府中,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去了宮中行事要小心,慎言慎行,過兩日我就讓你阿耶找機會將你帶回來。”陳氏強裝鎮定為姜沅打點好行裝,低聲囑咐她幾句。
姜沅應下。
“那宮中的太後……別說是我,怕是你阿耶也沒見著過幾面。”陳氏說到這裡,手上的動作不覺頓了一頓,“雖不知是個怎樣性情的人,你小心些……總是惹不出什麼過錯。”
陳氏越說越沒了底氣,索性不說了。她讓書煙幫著姜沅換了套粉藍色的宮裝。姜沅臉上的傷已褪去,只剩緊貼著耳際的那道擦傷還翻著紅,連痂都未結,陳氏找了不少大夫來看,皆是看不出什麼問題來。若是平常也就算了,一道小擦傷不打緊,如今是要去面見宮中貴人,半點馬虎不得。陳氏唯恐沖撞了太後,惹得貴人不快,只得讓人取了面紗來給她戴上。接著陳氏又細細查了一遍行李,才忐忑著將姜沅送上宮裡專門派來接她的馬車上。
張公公見姜沅換了套衣服,倒是眼前一亮。相比於之前的端莊大氣,這樣的顏色更襯的她多了些明豔清麗。只是這素紗蒙面……
張公公略一遲疑,詢問緣由。陳氏細細講了。
“夫人勿多憂心,人是臣接走的,改日定當平平安安地送回來。”張公公安慰了陳氏幾句,收下她遞來的銀票,轉身上了另一輛馬車。
從姜府到皇宮本是一段不長的路,卻硬生生讓姜沅覺得漫長。隨之一同的書煙更不必說,她從未見過那樣的大場面,冷不丁進宮,比姜沅還要焦慮擔憂。
也不知走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宮裝女子挑起簾子將姜沅接下來。張公公回頭看了一眼姜沅:“四姑娘無需憂心,太後娘娘最是和善不過,寬心待之即是。”
姜沅羞赧一笑,略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