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處置犯錯的太監的常用法子,婉兮不算意外。只是想起來,終究心疼。
婉兮悄然望皇帝,“……宮殿監旁的苦差,這說法有些含混,奴才倒不知道都有些什麼?”
皇帝抬眸,“諸如照料年老的太監、或者在墳地上挖坑埋葬死去的太監和女子的……諸如此類,總歸都是生不如死的苦差。”
婉兮別開頭去,不想叫皇上看見她眼底的淚光。
皇帝忙伸手過來握住婉兮的手,“你當我忍心?爺也沒想到,小九這回處理得倒如此堅決,便是爺想從中設法,卻也已經來不及。”
婉兮明白,若是往常,九爺不說要暗中相救,至少也得拖著不辦才是。可是這回九爺卻是辦德飛快。那些動刑,也都是九爺吩咐的。
馬玉是三月二十二日被緝拿送交內務府,九爺卻是四月就要啟程赴西北整飭軍務。在外人看來,九爺這樣急著辦結此案,便是時辰倉促的緣故。
可是婉兮心下如何能不明白,這是九爺的心意……
這一生情同兄妹,她的心思,他必定懂。毛團兒是她在宮裡除了玉壺之外,第一得力之人,她怎麼能任由毛團兒出事,卻半點法子都不想?故此九爺怕是早已懂了她的用意去。
九爺這是順水推舟,甚至在皇上插手之前,就已經將這一切事都辦完了。
而傅恆赴西北整飭軍務啟程之前,便是再怎麼要緊的太監,皇上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太監去駁了九爺的面子去。
她的心意,便在九爺的手中,幾天之內便已經迅速落到了實處。
婉兮心下便更是安定,垂下眼簾,眸光輕轉。
“皇上說,那些苦差裡,還包含照料年邁的老太監去?”
皇帝輕哼,“是啊。太監年邁之後出宮,無兒無女,若無人照料,他們的風燭殘年如何度過?終究都是宮裡伺候了一輩子,功勞苦勞皆有,故此宮殿監也派人在外統一照料著。”
婉兮拼命忍住歡喜,極力低垂著頭,盡量叫自己看起來悲傷。
“……那奴才倒是想起一事來:李諳達年歲也大了,早就聽說怕是今年也要出宮了。那何不叫毛團兒出宮去照料李諳達?”
“如此一來,既合了宮規,懲治了毛團兒;又能圓滿皇上對李諳達的心意去……還有一層,李諳達對於毛團兒來說如師如父,若說這世上還有人能勸他棄惡向善的,那李諳達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婉兮抬起頭來,伸手攬住皇帝的手臂,“爺……可否給了奴才這個恩典去?”
皇帝垂眸凝視著她,卻半天不說話。
婉兮有點心虛,忙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肚子。
她在猶豫,這會子要不要利用自己的肚子,跟皇上撒一回嬌?
正在動心思,皇帝忽然輕哼一聲道,“你可以現在就說肚子疼。”
婉兮一個躲閃不及,忍不住撲哧兒笑了,抬頭望住皇帝,“爺說什麼吶?”
皇帝“呸”了一聲兒,“到底還是樂出來了?!你要是想叫爺信了,你好歹也得憋住了樂才好!”
婉兮咬住嘴唇,伸手輕輕捅了捅皇帝胳膊肘兒。
那處有個麻筋兒,皇帝有時候將胳膊擱在書案上的時候,不小心就容易碰著,皇帝每回都麻痛得有些懊惱。可是卻又無奈——疼又無奈。
此時婉兮便希望能成為皇上的那個“疼又無奈”的人,厚著臉皮也要求一求。
皇帝扭了扭身子,甩了甩胳膊。將婉兮那搗亂的手給甩開,卻還是小心伸手扶穩了婉兮去。
婉兮小心凝著皇帝,“……爺,答不答應奴才嘛?”
皇帝嘴唇緊抿。
婉兮咬住嘴唇,“奴才知道,《宮中則例》是皇上欽定的。皇上必定不能自毀規矩……只是毛團兒終究是皇上身邊教匯出來的人,皇上就如何忍心?”
皇帝這才正視住婉兮,兩手把住她的手。
“爺不是擔心那個。爺是在想,若毛團兒也走了,你這宮裡又該怎麼辦?”
“況且你這會子身子如此,你宮裡得力的,一個一個都走了,留下的反倒都是些叫人放心不下的。若你身子沉了之後,再遇見事兒,誰又來幫你?”
婉兮聽得鼻尖兒也有些發酸。
可不是嘛,玉壺走了,玉葉就要走了,如今毛團兒也得走了……便是宮裡還有玉函和玉蕤,玉函一向的性子溫軟有餘、果斷不足;而玉蕤再過兩年也到了出宮的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