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永壽宮,便在這一二年間,將會一空。
而這會子偏還是她有了孩子,正要用人的時候。
婉兮輕輕扳著皇帝的指頭,輕聲道,“無妨,不是還有皇上呢麼?再說奴才今年都三十歲了,什麼事沒見過、沒經歷過呢?
皇帝便哼了一聲,“就怕你這會子腦袋一熱,將來卻要後悔!”
婉兮輕輕靠近皇帝懷中去,“如說奴才後悔,也只後悔一件事兒——毛團兒是皇上身邊的,皇上卻舍了給奴才用,結果奴才沒給用好,反倒給放出宮去了。”
“奴才這是,辜負了爺一片心意……”
她這般乖巧柔順的模樣,倒叫皇帝滿心的憤懣都發不出來了。皇帝也只能將她箍在懷裡,柔聲道,“那倒沒什麼要緊的。終究這個人是爺給你的,那便是你的奴才。你想怎麼使他,給他安排什麼樣的出路,都是你這個當本主兒的,應有的權力。”
婉兮這便笑了,抬手去撥動皇帝唇上的青髭。
“皇上不責怪奴才啦?”
皇帝悶哼一聲,“誰讓你現在懷著爺的孩子呢!不是爺忍讓你,爺是忍讓咱們這隔了十五年才來的第一個孩子……”
四月,九爺啟程赴西北了。
毛團兒也被宮殿監直接從慎刑司領走,送出了宮去。
一個犯了過失的太監,是沒機會再回到後宮,便是跟本主兒叩頭告別的資格都沒有了。
婉兮也自是明白規矩,毛團兒走的那天,她自己坐在宮裡沒動;也不準宮裡任何人到神武門那邊去觀望。
終於,高玉親自來回,說毛團兒已經出宮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再不會來永壽宮驚擾令主子,還請令主子安心養育皇嗣……婉兮含笑受了,等高玉轉身走了,婉兮才終是一背身兒,落下淚來。
捨不得,她當然捨不得。
可是與其叫他們在宮裡陪著她,卻要冒著出大錯的風險,那她不如親手自斷手足,送他們出宮去。
後宮女子,身為主子的,有錦衣玉食尚且傷心孤單……那太監們呢,更是如此。這一生好歹相遇,好歹情同手足過,她便寧肯自己難受,也成全了他們去才是。
玉蕤和玉函她們尚且極力忍著,玉葉終是忍不住,早已哭得跌倒在地。
婉兮急忙抬手抹掉自己那顆清淚,擺出清冷的神色,冷笑著道,“你又哭什麼?豈不知,今日你為了他人哭,再等不了多久,別人又要為了你的離去而落淚。”
毛團兒已是先出宮了,婉兮接下來就是等李玉出宮,之後就可安心放玉葉出宮去了。
三人的出宮必定得有一個穩妥的次序,這樣才能不叫人生疑。
玉葉聽罷卻是一驚,便又是跪倒在地。
“毛團兒剛走,主子便又要攆奴才走?主子……好狠的心!”
“主子從前說倒也罷了,可是這會子主子終於有了喜,如何不準奴才在宮裡陪著主子這幾個月去?待得主子誕下皇嗣,叫奴才也好親親抱抱,到時候再走也不遲啊!”
婉兮心下也是難受,輕輕閉上了眼。
她何嘗不想呢?玉葉與她的情分,是這宮裡其他人都比不了的。她多想等自己的孩子下生,也好好與玉葉分享那喜悅去。只是……
婉兮狠下心,板起臉來。
“盡說傻話。你出宮的時辰,去年已經耽誤了一年去;如今若因為我的孩子,又要你再耽誤一年……如此連綿下去,難道我還能叫你在這宮裡耽誤一輩子去麼?”
“叫你出宮的事,我已經與皇上提起了。這一兩個月間,看內務府安排著,你便隨時都能走了。”
玉葉的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
婉兮狠心扭開身去,看都不看。
“實則依我的意思,四月已是要叫你走了。可是一來便是我與你說過的關於李諳達的話,李諳達還沒走呢,我這便允你在宮裡等一等他老人家;二來,也是叫毛團兒這事兒給鬧的,咱們宮裡總不能一下子就走了兩個人去。”
玉蕤自畔瞧著主子和玉葉兩人,心下著急,卻無法將話點給玉葉去。
玉葉這會子怕是被毛團兒突然出宮的事兒給激著了,一時沒先明白主子特地安排他們兩個前後腳出宮的用意,玉葉這便跟主子拗上了。
玉蕤便上前抱住玉葉,柔聲勸說,“好玉葉,你這會子難受,主子和我都明白。可是你怎麼忘了,主子這會子是雙身子,是最不宜傷心動氣的。你快別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