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讓她把話說完。”
胡有財攥緊拳頭,沒有言語。
專心致志做自己事的胡小滿一邊燒紙上香,說了很多小事,暮色完全降臨了幾個人才相攜著回家。
靜悄悄的山村裡,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外偶爾會有幾聲鳥叫,胡小滿望著身旁的老叔,不知道在這個地方他是怎麼生活的。
“都累了吧?你們去堂屋裡歇著,我去做飯。”胡有財撂下一句話,就匆匆忙忙的進灶房裡生火。
“你——”
胡小滿剛吐出一個字,李顯就輕車熟路的往灶房的方向走去。顯得她跟個外人似的。
三個人佔據了小小的灶房,胡小滿掌勺,李顯做助手,胡有財燒火。心裡都埋著事,三個人並不是十分熱烈,但有說有笑的講著分開後的事。
胡小滿滔滔不絕的講著村子裡的變化,只希望這些好的東西能吸引老叔回家。
眼睛被火光映的閃亮,臉上始終帶著微笑,胡有財確實被她的話所吸引了。
由於李顯這個客人昨天就來了,胡有財準備了不少的食材。小滿就做出一大桌子的飯菜來,色香味俱全,自然少不了酒,三人就在灶房裡映著燈光圍坐在小方桌子前,誰也不拘著,一杯一杯的喝。
“老叔,”胡小滿給空杯子斟滿了酒,淺淺淡淡的笑著說:“過幾日就是爺爺的70大壽,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嗎?”
在這之前,胡有財已經拒絕了回家的要求。
人來七十古來稀,胡有財沒有辦法再那麼幹脆的拒絕。
沉默著,他苦笑,捏起酒杯道:“我不回去,人們就當沒有了我,我回去了,風言風語又要把咱們家給淹沒。我也不願意黑子總是被人掛在嘴裡念。他沒做錯什麼,不應該被人罵。”
他能面對自己曾經做下的事,但不能忍受心愛的人被謾罵,也不願意連累家裡的親人一起背負罵名,太多的原因導致胡有財有家不能回。
胡小滿心裡都清楚,所以說不出無所畏懼的話。
她悶頭喝了一杯酒,在抬頭時眼睛裡似乎帶著淚光:“只是想你回去看一看,看完了,放心了,就出去走走,世界那麼大,哪裡都可以去,走到外面去重新生活。不要一輩子老死在這裡。”
“同我去京城吧,”李顯突然出聲,他提起酒壺,為兩個人的空杯子斟酒。“年後我要上京趕考,參加明年的春闈。跟那些酸腐書生們說不到一起去,老叔陪著我正好,你就當是替黑子去看一看這世間最繁華的地方,看完了之後再回來,跟他講講。”
“去吧老叔,”胡小滿傷感的看著他道“黑子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去,他一直活在你的記憶中,你用最好的自己去回憶他,他就一直活著。”
彷彿被觸動了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胡有財捂著眼睛哭起來。
悲傷的哭聲中,胡小滿悄然紅了眼眶,用喝酒的姿勢掩飾著。
李顯沒辦法假裝看不見,他起身走了出去,仰面對著陰沉沉的天。
其實他並不是特意來祭拜黑子,只是心裡太亂了,想起這個被人遺忘的村莊,就來了。正巧趕上黑子的忌日,更巧的是遇見了她。看見那人時,他明確的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幻覺。
但知道是真的,表現出來的遠沒有心裡的悸動。但是她冷靜,自己也冷靜,似乎最好的。
喝了點小酒的胡小滿,就像是一個話癆子似的說不停,她似乎是醉了,怎麼戳心窩子怎麼說。
說白氏是怎麼一點點蒼老,說胡老爹是扛過兒子的自殺,說劉獵戶是怎麼從喪子之痛中一步一步走出來,說自己後悔當初幫了他跟黑子。
胡有財從悲痛到大哭。
李顯聽不下去,進去把胡有財拉出來。
“不懂事的王八蛋。”胡小滿醉眼朦朧,指著門邊的人罵,“換作任何一個人,我都要打爛他的狗頭,呃——”
“哦,你要打爛誰的狗頭?”
李顯閑閑的走過來,彎腰看著趴在桌子上的人。他嘖嘖道:“裝的倒是厲害,原來這麼容易就醉了。”
“醉了也能厲害,”胡小滿抓著頭頂上的人,朝人臉上吐了口濁氣,自己咯咯的笑。
就那麼一個被抓著衣領子的姿勢,李顯抓過一旁的酒壇晃了晃,空了。
他轉過頭去,雙手改掐住胡小滿的脖子,咬牙切齒道:“你怎麼不醉死你個小王八蛋?以為這上好的竹葉青是你那破果酒呢,嗯?”
胡小滿哪能讓人掐著她的脖子,一把就將李顯推了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