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嫤娘醒來的時候,田驍已經不在枕畔。
她一驚,正準備爬起來洗漱一番時,突然聽到了外頭有人在拍門。
院子裡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有人過去開了門,聽聲音,像是秀兒在應答。
嫤娘想了想,光著腳,飛快地跑到妝奩那兒摸了塊黛石出來,又奔回,急急地用黛石描了描眉毛,又趕緊躺了下去。跟著,她又將黛石藏在枕頭底下,然後摸出了原來收在枕頭底下的那塊青榔玉,塞嘴裡嚼了幾口……
秀兒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站在內室門口問道,“娘子,陳夫人與何夫人過來探望您了,您……”
嫤娘“虛弱”地說道,“請她們進來罷……先向她們告個罪,就說我尚未梳洗,得罪了。”
秀兒看到主子居然趁著剛才的空當描好了眉,心知她必有防備,這才點了點頭,慢吞吞地去院子門口迎了陳何兩位夫人進來。
“哎喲!我的妹妹……你還睡著啊!昨兒個府裡出了那麼大的事兒,可把我嚇壞了!你居然還有閑心睡著……”何夫人一進來就嚷嚷了起來。
陳夫人卻見沈夫人一副“氣若遊絲”的模樣兒,連忙不動聲色地扯了扯何夫人的衣角。
嫤孃的肌膚本是白皙瑩潤的,一入南唐之後,她為了要掩飾自己的容貌,在外行走時總會用田驍為她特意調配出來的雪膚膏,將面上肌膚抹得臘黃臘黃的。只是此時實在倉促,她只來得及描得一雙粗粗短短的眉,卻來不及抹雪膚膏了,因此一張臉兒白白的……
卻又因方才她狠嚼了幾口青榔玉,那辛辣嗆口的味兒直沖上頭,令她雙頰緋紅。可這一幕落在陳何二位夫人的眼裡,竟顯得這位沈夫人面色慘白,且雙頰上又燒著不自然的紅暈,根本就是大病未愈的模樣兒!
陳夫人連忙問道,“昨兒我們白天來的時候,沈家妹子就病著,難道昨天沒用藥?怎麼今兒看著反比昨兒還厲害了些?”
嫤娘喘了兩口氣,撫著自己的胸口,急急地說道,“……昨兒夜裡,來了刺客!我院子裡的小廝被,被刺傷了……那些刺客是什麼來歷?難道說,竟是沖著我們夫婦來的不成?怎麼偏偏是我院子裡的人出了事……”
陳何二位夫人對視了一眼,陳夫人勸道,“你別多想了,原也與你無關……不是沖著你來的,也不單只你院子裡的小廝受了傷,外頭還有幾個人,也被刺傷了……”
“就是,你院子裡的小廝啊,根本就是誤傷!那些刺客,原是沖著皇甫大人來的,聽說後院裡還死了人呢……”何夫人說道,“咱們清衣巷啊,正好卡在前院和後院的中間……那些刺客去後院行刺,完了就逃走啊,路過咱們清衣巷的時候可能行蹤敗露了,這才順手傷了人……”
何夫人話還沒說完,嫤娘就驚呼了一聲,打斷了何夫人的話,急忙問道,“……後院死了人?誰,誰……皇甫夫人可有事?”
陳夫人白了何夫人一眼,轉頭對嫤娘說道,“沈夫人不必擔心,皇甫夫人並沒有事。反而是皇甫大人的一個妾侍成了替死鬼,不礙事的……”
“是啊是啊,”何夫人不屑地說道,“死了的那個妾侍,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就是個狐媚!她叫美鸞,皇甫夫人可討厭她啦……但這個美鸞呢,生得好,又極會侍候男人,據說啊,有一回皇甫大人為了她,居然三天三夜沒出過她的屋子,連上朝也不去……”
“你們說說,皇甫夫人能不恨她麼?只皇甫大人愛她得緊,為了她,也不知和皇甫夫人鬧了多少回……這次啊,那刺客歪打誤撞地殺了美鸞,倒替皇甫夫人出了一口惡氣!”何夫人幸災道。
陳夫人也有點喜歡談論這些八卦,只是礙於面子,笑罵道,“府裡的事,你說到這兒也就打止了哈,切莫再往外傳了……”
何夫人抿嘴一笑,說道,“難道陳家姐姐和沈姐姐是外人了?我不過是自己人面前說一說罷了……對了,沈姐姐,我和陳夫人昨天去見皇甫夫人的時候,還見了這個美鸞,說起來……那麼一個活生生的人兒,說沒就沒了,還真讓人心裡滲得慌……”說著,何夫人看了嫤娘一眼,又說道,“沈夫人你還不知道吧?那個美鸞啊,和你一樣,也是汴京人士,昨天她還向我們打聽你來著……”
嫤娘聽了,又是一驚,不由得驚懼交加,顫抖著聲音說道,“你說什麼?死了的美鸞……也是汴京人士?難道說,難道說……”
“好了好了!”陳夫人安撫嫤娘道,“快別想那麼多了,瞧把你嚇得……都說了這是個巧合!那刺客根本就不是沖著你來的,也不是沖著任何汴京人士而來,而是……而是陳喬所為。”
何夫人驚呼了一聲,“陳喬?吏部侍郎陳子喬?怎麼會是他?”
陳夫人不屑地說道,“陳喬本是翰林學士,偏偏聖上卻委任他做了門下侍郎,統領軍國大事!這陳子喬只會動動筆杆子,哪裡懂甚麼帶兵打仗!全憑著皇甫大人,才能將國防布軍一事辦得妥妥當當……日前,因為南都將軍林仁肇一事,聖上還責問了陳子喬。恐陳子喬對我們皇甫大人懷恨在心,所以才……”
剛開始的時候,陳夫人還說得鏗鏘有力。但說到了後面,大約是她也覺得這是軍國大事,且也只是推測,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昨晚那些刺客就是陳喬派來的……因此說到了後面的時候,便吱吱唔唔,語焉不詳了起來。
嫤娘終於暗舒了一口氣,何夫人的兩隻眼睛則瞪得溜圓!
“南都將軍林仁肇枉死,據說……正是陳喬誤信南都將軍通敵,才獻計給聖上,讓聖上用杯毒酒鴆殺了林將軍的……現在他居然還有臉將這一切推拖到皇甫大人的身上?”何夫人不屑地說道,“……這幫只會讀書做文章的勞什子門下侍郎!非要令我南唐的良將一一折去,他們才能安枕無憂麼?”
陳夫人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嫤娘一眼,打斷了何夫人的話,“好了,咱們後院婦人,誰沒有一堆家務事,更有操不完的心!這朝堂政事啊,咱們還是少摻乎吧!”
說著,陳夫人站起身,又拉了拉何夫人的袖子,示意何夫人該告辭了,又笑著對嫤娘說道,“瞧瞧……昨兒夜裡出了這樣的事,咱們都被嚇壞了。也沒留心你本就病著……快好好養著吧,身子骨大好了以後啊,趕緊去皇甫夫人那兒請請安,她都問了你好幾次了……”
嫤娘連忙應了一聲,羞愧地說道,“這都怨我,我,我確是個不中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