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不在乎地笑了起來,得意洋洋地說道,“不過只是幾株花兒罷了,蔫巴了就蔫巴了,換一盆就是了……我們府上,像這樣的花兒,指不定有多少呢!”
殊不知,嫤娘等了這半日,就是為了引出這句話來。
聽了這話,她立時正色說道,“這位夫人,你可莫小看了這一株小小的花兒……須知治國如烹小鮮,無為而無不為。而‘大學’亦有曰,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眾夫人一愣。
這不是在說花兒嗎?怎麼突然一下子就轉到……什麼什麼治國,什麼齊家?
嫤娘見眾夫人一臉的呆滯相,便又解釋道,“這話說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你說的這些,又和花花草草有什麼關系!”有人嘀咕了一句。
嫤娘正色道,“怎麼沒有關系呢?這其中的關系……可大著呢!各位想想,大人乃聖上的肱骨之臣,國之棟梁。輔佐聖上治理天下……而夫人作為大人的賢內助,焉能不知治國先治吏的道理呢?”
“妾身敢問諸位,這‘重樓點翠’若是拿出去賣了換錢,價值多少?”嫤娘突然話風一轉,指著那株牡丹花兒問道。
有人猜測道,“恐也值百十兩銀子!”
嫤娘道,“若在汴京,這樣的一株‘重樓點翠’,若是品相極好,能賣到八十兩銀。只是,若是這番蔫巴巴的模樣兒……哼哼,一文不值!”
又有人不屑地說道,“八十兩銀子又怎麼了?”
嫤娘微微一笑,說道,“家學淵源,夫人亦系出名門……這區區八十兩銀子,在和夫人的眼裡,自然不值得什麼。只是,在夫人眼中,難道這花兒竟然真的只是一株花兒?難道夫人真的看不到……府上為了培育這麼一株花兒出來,費了多少人的心思,又花費了多少銀錢?”
“從這株花兒就能看出,府上浪費的銀錢,定然不只花園開銷這一項當中,那麼其他的呢?府上的下人們,少說也百十人吧?有人敢用這花兒來糊弄夫人,就有人敢拿其他的事兒來糊弄夫人……”嫤娘擲地有聲地說道。
“連先賢孺聖都說了,治國如治家……可夫人家事不清,又何以掃天下?難道夫人就不怕外人恥笑,說夫人不擅治家,亦如不會治國一般?”
說著,嫤娘露出了淺淺的笑容,亦定定地看著皇甫夫人。
眾人不由得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詫異地看著嫤娘。
皇甫夫人則勃然變色。
半晌,皇甫夫人才強壓下面上的震驚,堆上了一副不自然地微笑,說道,“聽沈夫人一言,呵呵呵,真是勝讀十年書啊……”
“不敢,”嫤娘垂首斂目地答道,“不過是鄉野村婦之談,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呵呵呵。”皇甫夫人幹笑了幾聲,咬牙切齒地說道,“……時辰不早了,想來宴席也已經擺上了,沈夫人這邊請,待我等為沈夫人接風洗塵吧。”
“夫人請先行。”嫤娘婷婷玉立地站著,纖細的腰肢,高挑的身段,卻顯得風骨錚錚。
眾人不由得打量起嫤娘來。
見這位沈夫人穿著石青色的上襖,下配黛青色的長裙,因她膚色極白,因而顯得格外清雅俊俏;只是腦後簪了兩支水色普通的碧玉釵,並一對珍珠耳環罷了……
但說來也怪。
沈氏這一身衣裳和打扮,普通到了極點。
可偏偏穿在她的身上,卻有了一種旁人沒有的端莊高雅和風骨錚錚。
也有人斜著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了一番沈氏,最後看到了她的妝容,忍不住笑了起來,“沈夫人這妝容……好生別致。”
嫤娘微微一笑,道,“這位夫人真有見地!前朝詩聖香山居士曾賦詩‘時世妝’有雲,‘雙眉畫作八字低,妝成盡似含悲啼’……妾身這妝容,正是出自於此,喚作春蠶眉是也。”
眾人終於無話可說。
皇甫夫人深呼吸一口氣,努力扮出了一副笑臉,說道,“好了好了,咱們也賞了好久的花兒了,想來花廳那邊已經擺上了筵席,大夥兒吃酒去罷!”
說著,她便引著眾人,陪著嫤娘,走到了花廳處。
花廳裡已經擺上了豐盛的筵席。
皇甫夫人再三請嫤娘上座,嫤娘都彬彬有禮地推了。最終,皇甫夫人當仁不讓地坐了上座,嫤娘則坐在下首相陪,其他的清客夫人們亦在一旁陪坐。
嫤娘見眾夫人對飯桌上的精緻飯點十分贊賞,而皇甫夫人亦面帶得意之色……她但笑不語,只是斯文優雅地品嘗著菜餚。
有人笑道,“沈夫人,我們南唐的風味佳餚,和你們大宋國的菜餚相比,品相如何,味道如何?”
嫤娘沒說話,只是慢條斯理地用著飯菜。
眾人見她只是吃菜,並不說話,心想這沈氏雖然氣質嫻雅,談吐有方,但衣著普通姿色也平平,她穿得這樣寒酸,想必也沒有見過大場面,沒有吃過這樣豐厚的筵席罷?
——說到底,這沈氏還是個窮酸!
識些字讀過些書又怎麼了?還不是……沒見過世面?美食當前只知道吃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