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緩過來以後,解下了一個貼身的小包袱,遞給王月仙。
“寶榴快出生的時候,我就縫制了兩套小衣裳,後來知道寶榴是個小娘子……才又去打了這幾樣小玩意兒,原想託人送了來,不曾想……他說要帶我親來,索性親手交與你……”
王月仙眼圈兒直發紅。
“前兒不是已經託我娘帶了些禮來給寶榴嗎?怎麼今兒又……”
拿著那小衣裳看了幾眼,但見針腳細密,衣角繡著的小兔小鴨可愛又趣致,心知是嫤娘親手繡的,不由得心中又暖又滿,嗔怪道,“怎麼就突然來了,唬了我一跳!從汴京到這兒,哪時就這樣快了……是不是趕了一天的路?累壞了吧?要不,先歇一歇?”
“累倒不打緊,也不忙著歇……我想看看我的外甥女兒。”嫤娘笑道。
王月仙抿嘴一笑,下了炕床。
“我領著你去看罷,那個家夥,成日裡吃了睡睡了吃的,恐怕沒那麼快醒。”
嫤娘依言下了炕床,跟著王月仙去了東屋。
東屋裡有一個奶孃一個侍女並兩個小丫頭正守著大姐兒,見了王月仙與嫤娘,連忙行禮。
王月仙揮退了眾人,領著嫤娘上前,去看那正睡在小床裡的寶榴。
嫤娘見那小嬰孩肥肥白白,與袁氏新生的叡郎又完全不一樣……叡郎是虎頭虎腦的,可眼前小小女嬰已經現出了清秀的可人模樣兒,睫毛長長的,嘴兒小小的,儼然一副美人胚子的模樣。
“喲喲,大姐兒可真漂亮!”嫤娘贊道,“……說起來,我還不曾見過這樣美貌的小娃娃,以後大了,還不知是怎樣傾國傾城的貌……”
王月仙“卟哧”一聲笑了起來。
見寶榴健康又漂亮,嫤娘放下了心,這才上下打量了王月仙一番——王月仙産女,較袁氏産子還早大半個月,到如今,應是出了月子兩月有餘了。
只見她面龐兒圓圓,極有福相,且膚色白皙,較從前在閨中少了幾分天真爛漫,多了幾分沉靜穩重,便笑她道,“先前還像個永遠大不了的孩子,現在當了娘啦,總算是穩重了些……若是姨父姨母見了你,還不知有多高興呢!”
王月仙抿嘴一笑,引著嫤娘走出了閨女兒的屋子,依舊往東屋而去,卻一邊走一邊問,“說起來,我一年多沒回去了,我爹孃怎麼樣?先前聽說我爹病著……到底怎麼樣了?”
嫤娘一件事一件事地說與她聽。
——姨父確是病了,那日她去探病,還見到了微服私訪前來探望姨父的官家……後來姨父的病也好了,只是還有些體弱,便在京中養著。姨母一切都好,就是官家下了旨,冊王月仙的庶妹王九娘為趙德芳側妃雲雲……
嫤娘一邊說,王月仙就一邊抹眼淚。
講到王九娘被指婚給趙德芳時,王月仙嘆了一口氣,說道,“現在說起來,還要多謝爹孃一早兒就將我的婚事給定下了,否則……”
嫤娘默然。
王月仙說的是。
論年齡論家世論容貌學識,王月仙都堪為皇子正妻。
可姨父王審琦卻一早就讓女兒與部將定了親,說到底……還是不願意摻和到立嫡一事裡去,且無論他的嫡女嫁與哪位皇室宗親,終是免不得夫君納妾一說。如今王月仙與何大郎兩個和和美美的……不正是一樁美事嗎?
說到這兒,嫤娘突然想起了何大郎前頭的那個妾侍,又見此時四下無人,連忙問道,“……我說,那個陳氏,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王月仙面上一紅,拉著她細細說來。
原來,陳氏本是本縣令之庶女,原已經定了親,卻因定了親的那戶人家後來衰落了,那縣令的繼室,也就是陳氏的繼母便想悔婚,也正巧何大郎幫了那縣令一個不大不小的忙……那繼母索性就把陳氏送到了何大郎府上做妾。
陳氏性烈,在被送入何府時便偷偷地帶了繩子匕首……準備向何大郎陳情,若何大郎不放了她走,她就準備自盡的。豈料何大郎領了軍務,三個月之後才回的府。
陳氏獨自一人呆在何府,想走又走不了,又成了何府名義上唯一的主子,不得已,她竟將府中事理得清清楚楚,後來又存了邀功的心,更是盡職盡責地替何大郎打點往來人情,希望將來何大郎回府之後能念在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能送了她離去。
後來何大郎回府時,驚覺陳氏竟將府中事與往來人情打點得妥妥當當,跟著陳氏就跪在他面前絞了頭發……
何大郎被她唬了一跳,後來兩人說開了。何大郎又想著不日就要迎娶王月仙過門,可他又忙於公事無暇打理,索性將自己的婚事交與陳氏,只道待王月仙過了門,就請王月仙替陳氏打點出妾一事。
陳氏為了能得自由身,一口答應了。
後來,何大郎搬到了前院,陳氏則在後院打點,直到王月仙過了門……
王月仙嫁到何家的頭一天,就拿著刀和何大郎在內室裡打鬥了一場——王月仙的父親是武將,她自己更有六個親兄弟,論起德容婦工來,或許落了嫤娘一等,可若論起拳腳功夫來,女子之中少有能及……
兩口子還沒洞房就打了一仗,陳氏以奴婢之禮跪在二人面前,含淚將實事托出,並告知王月仙,她仍是處子,那手臂上的守宮砂也仍在。又求了王月仙,速速出妾,放了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