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四叔公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老安人勸道:“……您是上了年紀的人啦,擔心這些個做什麼,各人有各人的命!再說了……如今的生活不是比先前好了好些?以後啊,族裡有誰的日子不好過了,盡管來和我說,我雖不寬裕,但施粥的錢卻是有的……告訴他們,再不要為了吃飯而賣兒賣女了,積點陰德吧!”
直到這時,夏三老爺兩口子才聽清了老安人和四叔公的對話。
夫妻倆都張大了嘴。
夏三老爺沒想到……老安人居然還留著這麼一手,自己的欠債條,何時到了老虔婆的手裡?難道說,自己過去竟欠下這麼多的債?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若今天他們真要自己用抵分家産的錢來抵欠的債,那可就真糟了!
“你們今天盡來糊弄老爺我呢!快拿那些欠條來看看,哪個知道是不是你們偽造出來哄老爺我的?”夏三老爺大罵道。
這時,站在一旁的夏大夫人突然說了句:“要知那欠條是不是真的……這還不簡單,教他在紙上摁了手印,再和欠條上的紅手印比一比不就得了!”
眾人皆稱是。
很快,就有家僕拿了紅印泥來,可夏三老爺卻死活不肯在紙上摁手印。
最後四叔公不耐煩了,命家僕強行按住了三老爺,逼著他在白紙上,把十個手指頭都摁出了指印。
府尹仔細地一張一張比對過,確認每一張欠條都系夏三老爺親手畫的押,摁的手印;還辨認出這些欠條都是在這四五年間簽下的,只是夏府大約已經替三老爺還了錢,所以每一張欠條上,還債主歪歪斜斜寫下的“現銀收訖”的字樣和手印。
老安人問道:“敢問府尹大人,三老爺在外頭欠下來的帳,可都是他一個人花銷的,原與我們無關,那我們是否就應該白白替他還錢?”
夏三老爺急道:“那是自然!這都是什麼時候的陳年舊帳了,那時候沒分家,自然是,是……是大家一起分攤了!”
夏大夫人不悅道:“你欠的債,憑什麼落在我們大房的頭上?我一個孀居的,又有什麼進項?難道連我們孤兒寡母的,也要出錢供你去外頭揮霍胡混不成?”
夏三夫人聽了,臊得滿臉通紅;夏三老爺天不怕地不怕的,也不知為何,唯獨有些懼怕夏大夫人……被夏大夫人毫不留情面的說了一頓,他也不敢反駁。
府尹面露為難。
老安人也不強求,微微一笑,說道:“三老爺這麼說,也有些道理。老大家的,你也別委屈了……這事兒聽我的。”
夏大夫人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那就還這麼辦!這二萬四千兩銀子啊,還是均分為四,”老安人朗聲說道,“咱們就最後再替三老爺分擔一次,每房負上六千兩銀子的債,如何?”
大房二房皆怒視著夏三夫婦。
夏三老爺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了。
每房負債六千兩?
可剛才,在估算家産的時候,連大宅子的錢都算上了,統共每房也才分了四千五百兩銀子不到……
照這個分法,豈不是,豈不是自己要淨身出局了?
夏三老爺額頭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淌了下來,卻偏偏想不到什麼好的辦法。
府尹卻贊道:“不虧宮裡的老孃娘和聖人總把老安人掛在嘴邊,說您是女則典範。”
老安人道:“……哪裡的話,不過是為了兒女,多遷就罷了。”
四叔公卻不住地搖頭,嘆道:“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啊……”
老安人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這幾十年來,我過的是什麼日子,想來您也是看在眼中……現在他死了,我也只求能在剩下的這些時日裡,好好過上幾天舒坦的日子罷了。”
“可苦了你啦!”四叔公又嘆了一口氣。
老安人避而不答,卻說道:“……煩您做主,了斷了這場糊塗官司罷,大夥兒也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