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大房和二房向來唯老安人馬首是瞻,老安人穩穩當當地坐著,眾人也就不吱聲了。
而夏三老爺也咬緊了牙關。
——他之所以今兒回來,倒不是因為知道了父親的死訊;實是債主逼得太緊,原本準備回來順點古董傢俱首飾之類的,拿出去應付一下。如今外頭還圍著一群討債的呢,還口口聲聲地說要是他今天不還債,就剁了他的手之類的。
所以說,今兒無論如何也要拿到錢。
於是夏三老爺也瞪圓了一雙牛鈴眼,暴喝道:“……分就分!”
四叔公點點頭,和開封府尹的便服官員說了幾句話,討論了一番,又與一旁的鄰居舍人也說了一番話,最後決定由開封府尹帶來的經紀官來估計。
照夏老爺子的遺囑,經紀夏府家産共均分成四份,老安人一份,大房一份,二房一份,三房一份;再將夏家所有的家産估成現銀以後再分……
這麼一推算,最後得出了結論:大房因為孤兒寡母的,理應優先照顧,便分了一個莊子一間鋪面;二房因為要贍養老安人,又願意退步,就分了兩間鋪子;三房便也和大房一樣,分到一個田莊和一間鋪子。至於那七百兩現銀,就平均分做四份,一房一份。
夏三老爺嘿嘿冷笑。
“我說呢,你們特意挖了個坑來讓我跳,是吧?”夏三老爺說道,“……那這祖宅呢?祖宅不分啦?這樣大的一座宅子,怎麼不得值個萬把兩銀子?”
夏三夫人倒沒有想到這一點……
先前聽眾人說,分到自己頭上的只有一個窮田莊和一個破鋪子!
夏府的田莊又小又窮,一年的出産除了莊子裡的人受用之外,能掙上個百兒八十兩的也就算不錯了,哪裡像夏大夫人的大莊子!那個莊子才叫地肥,風調雨順的時候,一年最高能出産上千兩銀子!
還有夏府的那幾間鋪子,都是在老胡同裡,就是租出去給小販做營生,一年收的租子不過也才幾十兩銀子……
至於現銀,七百兩還要分作四份,這麼一算,一房連二百兩銀子都分不到!
可猛的聽到丈夫說起了老宅子,夏三夫人頓時兩眼放光,叉著腰就跳了起來,罵道:“你們這幫黑了心肝的!我說呢……面上裝得這樣和青天大老爺似的,個個肚裡都裝了一肚子的壞水!我們當家的說了,這宅子也該有我們一份!”
那開封府尹官員道:“依我朝律法,誰贍養雙親,這祖屋就由誰來繼承;你倒是可以問問你的嫡母,她要是願意與你一處生活,這大宅……”
夏老安人打斷了府尹的話,說道:“勞煩大人了,既然三老爺要算個清楚明白……那今兒,索性就斷個幹淨吧!這宅子值當多少錢,您估算個價出來,咱們一樣折成銀子,四房均分。”
這時,夏大夫人插嘴道:“娘,家裡已經分給我一個田莊和鋪子了,我一個,不過也就是寄人籬下罷了……這宅子,不必再分我們大房了。”
夏三老爺聽了,心中暗喜。
心道這大嫂可真是個棒槌,到手的銀錢都不要……不過這樣也好,少一個人分,自己也能多分一點兒!
可夏家眾人卻都怔住了。
半晌,老安人才幽幽地說道:“我曉得,你……你為老大守了一輩子,也苦了這一輩子!你放心,只要我活著,就沒人敢虧待你!”
夏大夫人頓時掩面而泣。
夏二老爺長嘆了一聲,突然朝著夏大夫人深深一揖。
夏二夫人見了,也連忙走到了丈夫的身邊,同朝著夏大夫人行了個蹲禮。
夏二老爺舉拳發誓道:“……此生若負長兄遺孀,叫我不得好死!”
四叔公道:“好好好!若你們一家總像現在這樣相敬相愛,也省了我們不少事兒!”
夏三老爺趴在長條上罵罵咧咧地說道:“……哪個耐煩看你們做戲!快快把銀錢算好了,我們好分家!”
眾人皆無語。
府尹又命經紀官在一旁估算了半日,認定老宅的市價大約值一萬三千兩左右。
夏三老爺兩眼直放光!
一萬三千兩!!!
分作三分……也就是說,自己能分到手四千三百多兩!哈哈哈,還了債以後,還能餘下幾百兩,正好拿去給行首嬌蕊贖身!
“這一萬三是你們說的!若是我拿出去找相識的經紀來估,沒準兒能賣上一萬五千兩!”夏三老爺不屑地說道,“……只我不和你們爭,免得你們說我貪財!這老宅子我也不要了,快快拿了四千五百兩銀子過來,從今以後咱們橋是橋,路是路,再無半點相幹了!”
說著,他又一疊聲地催夏二老爺快快拿錢來。
看著夏三老爺的囂張模樣,夏家人心中均有止不住的羞愧和憤怒,卻似乎又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