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妃晶瑩的淚珠慢慢沿著臉頰滴落在杯中,淚與酒霎那間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幾分是酒,幾分是淚,濃密的睫毛低垂著,在臉上映出一抹憂傷的陰影。
慢慢舉起酒杯放到嘴邊,吞下滿杯,酒的辛辣藉著她散落的哀愁無限地擴大著,她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是借酒澆愁,而什麼是強顏歡笑。
在人前的威風不過是她自我保護的武器,只有在夜深了,她才能卸下偽裝,真真正正地顯露自己,顯露那無盡的空虛,也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會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麼的脆弱。
手指輕輕蘸了蘸杯中的酒,她歪著頭,似醉非醉地在桌上寫下“雪舞······雪舞······”她的唇隨著指尖的舞動而呢喃,雪舞,這個已在心中響過千遍萬遍的名字,再一次從口中吐出,仍是撕心裂肺的痛。
每一個筆畫的書寫都彷彿是尖刀慢慢劃過身軀,生生從她身上割下一塊肉,裸露在外的傷口即便過去多年仍還在流血,因為它每每會被人惡意地撕開,而她卻只能對著兇手笑,即使笑中帶淚也別無選擇,這是她的命。
她沒有能力與命運抗爭,更沒有勇氣和那個惡魔般的對手抗爭,因為他手中有她的命脈,只要那個籌碼在,她就必須屈服,必須忍受,完完全全的接受他所有的、一切的安排,甚至是出賣自己的靈魂。
她微醺地眯著眼,似乎眼前還是那無垠卻乾涸的湖底,在烈日的灼傷下發出絲絲的駭人般的聲音,風沿著湖底的裂縫吹蝕,裂隙愈來愈大了,原來平坦的地面發育成了許許多多不規則的龍脊和溝槽,大地支離破碎的哀號著。
乾燥的土丘形狀各異,大大小小的,有序地按著方向排列在那,在這無盡的溝壑中,金黃色的沙堆,蜿蜒起伏連綿不斷,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猶如是一匹匹上好的錦緞,每當雲影飄過,沙丘的顏色都變換著不同的深淺,而當細風撩動,沙丘又似乎在緩緩的漂移。
她的喉嚨像是又一次經歷了當日干渴般的裂痛,那年的氣候極度的反常,時雨不降,鹽鹼日積,瘟疫就那樣悄無聲息的大肆流行開來,一病一村子,一死一家子,遍地都是被禿鷹啄食後的死人白骨。
疼痛蠶食著她的每一個關節,頭似乎要裂開了一樣,暈眩中她以為她就要死了,像是她的父母一樣,他們死去的那樣突然,以至於她都沒來得及為他們悲傷自己就病倒了,可是,她捨不得死去,舍不下雪舞。
她聽見她嘶啞的哭聲,聽見她一聲聲的呼喚,“姐姐······姐姐······”,她不能死,為了她自己年輕的生命,更為了她的雪舞······
淚朦朧了她的雙頰,睜大眼睛,對著的仍是那盞搖曳的孤燈,和燈下無眠的自己。
窗外一片寂靜,忽然有個黑影有節奏的叩了三下窗欞,張貴妃的心一顫,她知道那詭異的響聲代表什麼,臉上猶帶淚痕,她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角落裡果有一個疊好的萬字結,不知他這次又有什麼吩咐?而這種服從的日子,她又將繼續到什麼時候。
戰戰兢兢地開啟字條,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六宮粉黛盡,三生望情樓”,她手上微微一抖,難道,難道連他也留意到自己在宮中位置上的動搖嗎?他是在提示警告我嗎?難道我真的成了獨守長門的陳阿嬌?
走至鏡前,獨攬嬌顏,紅顏未盡恩先絕,卻為新歡忘故人,有了念香的存在,自己還會留在皇上的心中嗎?
她拖著長長的裙尾,走出去,走廊上寂寞而冷清,風聲凜凜而夜寒侵人。
獨自登上樓臺,漫無目的地遙望,精神恍惚的如夢如魂。風颯颯而起,樹林裡的沙沙聲一浪浪的相接,她仰望星空,這樓臺彷彿一瞬間高聳的與天空為鄰,彷彿抬起手便能摘下閃爍的星辰。
又是絕望的長夜,她在深宮裡徘徊了又徘徊,千般幽怨都付與蒼茫。
突然,她是那樣的害怕失寵,不為了對她而言奢侈的愛,她沒有愛過,失去又有何妨?但,若是在這深宮之中,她失去了皇上的寵愛,沒有了今時今日顯赫的地位,那麼,在他眼中自己還會有利用的價值嗎?而他答應自己的交換條件將永遠不會實現,那個秘密,那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也將永永遠遠的掩蓋下去,她此生都將無法知道。
舉起衣袖遮住那滿臉的淚珠,痛苦為何是如此之長,她聲聲的啜泣織成一片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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