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焰不敢相信:“你應該確定已經死了……為什麼?”
他語無倫次,從空空如也的窗臺翻出去, 入眼處一片斷壁頹垣, 雜草和人肩並肩, “這裡以前是一片玫瑰園, 你就死在這裡,就在我面前被綁匪射殺了。”
“而且你的臉……”林焰步步後退,“和照片裡的父親並不像。”
照片裡的父親,風流倜儻, 春風得意, 頭發茂密,總是帶著笑容。面前的男人, 發際線後退,僅存的頭發已經花白,而且剃得很短,短到像個光頭,他的膚色頭皮都微黃發黑, 應該是經常在紫外線強的地方生活, 頭發又短,整個腦袋就像褐色的鹵蛋。
男人幾乎沒有表情, 好像面部神經退化,又像注射了過量的玻尿酸, 即使說著悲傷的往事, 面部肌肉沒有起伏, 連語音都沒有明顯的變化, 好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那人說道:“我的臉被人用石塊砸傷,傷了面部神經,簡稱面癱,這張臉癱了快二十年,仇恨和傷痛會改變一個人的容顏。”
林焰:“是誰傷了你?”
那人:“你的母親……”
根據那人的講述,他的悲劇是個現代版武大郎和潘金蓮的故事。
山西有林家兄弟,都是煤礦工人,林母是礦上文工團的臺柱子,歌舞俱佳,幾乎是礦區所有未婚男青年心中的白蓮花。
而後國企改革,礦場倒閉,林母加入了某野雞歌舞團,四處跳舞賣唱為生。老實的林大郎轉投私人礦井,繼續當礦工。聰明的林二郎不甘心一輩子賣力氣鑽煤礦,和同樣有野心的好朋友李波一起去南方下海創業。
林二郎和李波透過從香港走私彩色電視機賺到一桶金,然後回家鄉買礦井,自己當了煤礦大老闆,並且在一個酒局上為被灌酒的野雞歌舞團領舞林母解圍,英雄救美,林二郎的財富和勇氣征服了林母,兩人結婚,林二郎成為人生贏家。
剛剛成為鰥夫的林大郎抱著襁褓裡的兒子林耀,投奔當了大老闆的林二郎。林二郎對大哥深信不疑,把大哥當做左右手,林母也把林耀這個大侄兒當做親生兒子養活。
林大郎性格穩重,林二郎和李波出門跑業務的時候,公司和家裡都交給林大郎。
林大郎喪偶後一直未娶,而林二郎總是出差,忙於工作,忽視家庭,漸漸的林母不甘心寂寞,沖破道德和倫理的界限,和林大郎幹柴烈火,兩人勾搭成奸。
大伯子和弟媳婦上床了。
林大郎心思縝密,林母狡猾,兩人通姦就在林二郎眼皮子底下通姦數年,林二郎都渾然不覺。
後來李波退出礦業,轉戰房地産行業。林二郎將林氏礦業的戰略重點從國內轉到海外,國外環境複雜,政局動蕩,林二郎出入皆有保鏢,幾乎用生命在拓展海外礦業資源,而公司裡,失去了李波這個左右手的牽制,林大郎的貪欲和對美色的慾望漸漸膨脹了,他不甘心當副總,他不滿足和弟媳婦地下婚外情。
無論公司還是男女關系,林大郎都想轉正。
如此一來,林二郎就是個絆腳石。
林大郎泯滅兄弟情,把屠刀對準了親弟弟。
首先,林大郎慫恿弟弟買下礦區一棟有百年歷史的葡萄牙氏山莊別墅,修繕一新,然後說服弟弟把家人接到菲律賓來過年,一家團聚。
原本林二郎是不願意接妻兒來這裡的,這裡資源很好,但治安不好,槍械合法,本地人對華人,尤其是有錢的華人並不友好,時不時的興起反華暴動,去華人商店和工廠打砸搶。
但是林大郎又花了不少錢僱傭了保鏢公司,加強礦區和家裡的安保,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保護弟媳婦和侄兒的安全”,還振振有詞質問弟弟:“你還記得上一次和家人跨年是什麼時候?你還記得上一次抱林焰看煙花是什麼時候你上次在林焰期末考試成績單上簽字是什麼時候?”
林二郎也是人,除了賺錢,他也有正常人對親情的需求,尤其是兒子,兒子一直是妻子管著,典型“喪偶式”教育。
林二郎決定聽大哥的話,把妻兒連同大侄兒林耀一起接到菲律賓跨年。
空蕩蕩的葡式別墅有了女人和孩子們,瞬間熱鬧起來,有了活力,林二郎享受和事業和家庭的雙成功,著實過了一段舒心日子。
那段時間,林二郎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唯一的缺憾,就是林二郎輔導兒子林焰寫寒假作業的時候,經常覺得腦袋要氣炸了,覺得早晚要被兒子氣出心腦血管類的疾病。
但沒有缺憾的幸福是不存在的,目前的狀態,林二郎大體滿意,覺得兒子學習成績不好,純屬還沒開竅。
相比林焰的“總不開竅”,大侄子林耀就是“林氏之光”,每天刷一遍奧數題,還能和英文老師無障礙口語溝通,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林二郎有時候被兒子氣出內傷,又捨不得打罵兒子,就端起獵槍帶著保鏢進山打獵,發洩怨氣。
一個週一,林二郎去了礦區,林焰打來電話,說家裡無聊,周圍山區也玩膩了,想要父親帶他去城市裡轉一轉。
林二郎心想,寒假短暫,一結束兒子就要回國,過一天少一天,於是開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