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鳴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接著問:“白汀也曾這樣救過誰的命嗎?”
“這應當沒有。仙魄可不能隨意分給凡人。”說到這裡,長桑又瞪了楊硯池一眼,“但穆笑和應春都沒有告訴過你嗎?他們倆是白汀製造出來的精怪,是白汀用自己的仙魄製造的,生於鳳凰嶺,並一定會守衛鳳凰嶺的精怪。白汀製造他們倆的時候我和伯奇還沒來到鳳凰嶺,但之後我們都見過她使用自己的仙魄幫助應春和穆笑修煉。”
他實在忍不住,再次抬手比劃。
“白汀的仙魄非常美,那麼大的山茶花,花瓣很薄很輕,淺金色的花蕊非常細,就像真的花一樣,會因為晚風而晃動。她會從自己胸前取出它們,然後把花放在應春和穆笑手裡。他們倆那時候只有那麼小一丁點兒,跟我的阿泰差不多。”
程鳴羽默默地聽著,眼裡盡是複雜的神情。長桑沒有注意她的異樣,說完時才發現程鳴羽沉默得不同以往。他此時想起白汀,一時間沒意識到她是讓自己和伯奇被困於鳳凰嶺的罪魁禍首,念及的反而都是她的溫柔和好。
“不用難過,仙魄你以後也會有的。”長桑拍了拍程鳴羽的腦袋,給了她罕見的安慰,“雖然可能得修煉很久很久,但一定會有的。”
叮囑金枝玉葉照顧小米之後,楊硯池一直把長桑送出了幾裡地之外,直到長桑忍受不了他的聒噪道謝,幹脆抽身飛走。
楊硯池遠遠看著長桑遁入密雲之中,隨即發現天上落下了細小的雨滴。
雨師應當又來找甘露仙喝茶了。他毫無來由地想,幸好帶了傘。
但他沒有撐開。一路慢慢在這涼颼颼的細雨裡踱回去,楊硯池想了許多事情。
長桑讓他好好活著,讓他做更重要的事情。這個叮嚀讓他不得不認真審視自己,然後發現,自己實際上什麼都不會做。
因為他生辰八字太硬太好,楊老將軍買下他是為了當一個吉祥物,上戰場帶著他,平日出行帶著他,就連跟妻妾行房生孩子也要讓他在屋外候一晚上,以保證過程順利,成果喜人。
楊硯池會打槍,會用弓箭,基本上他能摸到的所有兵刃都能耍。他讀了不少書,跟著楊老將軍的兒子們上過學堂,寫出來的文章雖然常被這些掛名的哥哥弟弟們奪走上交,可先生的稱贊卻不是假的。
但他沒有真正上過一次戰場,也沒有指揮過一場真實的戰役。楊老將軍怕死,一是怕自己死,二是怕楊硯池死:這是他的鎮宅寶貝和保命童子,決不可讓楊硯池有分毫損傷。
因此楊硯池空擔著一個將軍的名頭,連娶妻這樣的人生大事,都要按照楊老將軍算卦的結果來:長平鎮的宋小姐八字極好,能讓楊老將軍再升一級,他便被老將軍攆來了長平鎮,一是幫老將軍的父親尋個風水好xue,二是娶妻。
楊硯池把自己這一輩子想了個遍,二十多年了,卻仿似什麼都沒得到。
在鳳凰嶺的這大半年,他做過的實實在在的事情算起來也就兩件:在屋後開墾了農田,以及教會程鳴羽用弓。
思來想去,還未想出答案,楊硯池已經走回了小院。
程鳴羽卻還沒有離開。她獨自坐在小院外頭的破敗石牆上,抱著膝蓋發呆。
楊硯池開啟傘走過去,為她擋住了漸漸變密的雨絲。
“神靈不會著涼是嗎?”他問,“你不回留仙臺,在這兒做什麼?”
程鳴羽抬頭看他,眼神有些惶恐。
楊硯池心中一跳,幹脆舉著傘在她面前蹲下。
“怎麼了?小米嚇到你了?”他溫和地說著話,“不用怕,你是山神,這嶺子上還有伯奇他們保護你,你又能用春山行,即便真有邪物來,反倒是它怕你才對。”
楊硯池想要找些讓她寬心的話說,但程鳴羽卻似乎完全聽不進去。
她的頭發被淋濕了一層,貼在了額頭和臉頰上。楊硯池用衣袖給她擦了擦臉,忽然想起自己被鬼師攻擊後醒來的那一天,曾摸過程鳴羽的頭發。
“到底出什麼事了?”他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我幫你去叫伯奇或者應春?”
冰冷的手一下抓住了楊硯池的衣角。
“我見過白汀的仙魄。”程鳴羽的聲音微微發顫,聲音被她壓在喉嚨深處,楊硯池如果不湊近一些,則根本聽不清楚。
她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胸口。
“她的仙魄,在我這裡。”程鳴羽極艱難地,一字字地說,“我娘親……她曾經給過我白汀的仙魄。”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夥伴在問女主是不是白汀轉世,答案很明確啦:不是轉世。
在闢蛇童子的故事裡程鳴羽就曾經跟楊硯池提到過母親,她來看自己的時候總會給自己帶一朵很大的花。
所以,這個故事裡有很多他們不能預知的機緣巧合,還有許多給予和接受造就的緣分,最後才形成了每一個角色的相遇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