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躺在自己的小床上, 原本還略有呼吸, 現在幾乎連呼吸都微弱得看不到。
血已經止住,但不知是流幹了, 還是被長桑抑制了。
兩只兔子依偎在小米身邊, 想竭力給他一點兒體溫。玉葉蜷著四爪蹲坐在小米胸前, 長耳朵一動一動,認真聽小米體內髒器搏動的聲音。金枝仍不死心, 趴在小米腦袋邊上喊他名字:“你再不起來, 觀就被別的男妖怪騙走了。”
長桑把兩只兔子拎到地上,摸了摸小米的脖子。
“還有點兒氣。”他喃喃道, “不然可就白浪費我這一點兒仙魄了。”
他將手中那團銀白色的火, 按在了小米的胸前。
接觸到人體, 原本核桃般大小的火突然旺了,很快便在長桑手中熊熊燃燒起來。他抓著那團火,像攥著一大把迅速燃燒的柴,火焰幾乎包圍了他整條手臂, 也包圍了小米的整個身體。
小米無知無覺, 那火卻一點點地鑽入了他的胸腔。
他肩膀與胸膛原本被撕開的裂口雖然不再滲血,但也沒有立刻癒合。可是隨著長桑的仙魄一點點沒入小米體內, 他身上那道可怖的傷口,竟以可見的速度逐漸長好了。
楊硯池沒料到長桑的仙魄居然真有這樣的奇妙功用, 頓時喜上眉梢。他扭頭看程鳴羽, 想從她哪兒獲得一些同樣的感慨,但卻看到程鳴羽一臉震愕, 怔怔盯著長桑。
再回頭時,長桑已經直起了身。火消失了,躺在床上的小米開始均勻呼吸。
“他以後也會變得和你差不多了。”長桑看著楊硯池,哼了一聲,“芒澤的靈氣他可以看到,這鳳凰路上凡俗之人不可見的東西,他也能見到。一開始應當會略覺不適應,但漸漸的也就習慣了。”
楊硯池伸手去摸小米的額頭,又抓起他細瘦手腕去探脈搏。體溫漸漸上升,脈搏不斷跳動,他此時才終於敢松一口氣:他的小侍從,活過來了。
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此時忽然鬆了,楊硯池大出了一口氣,轉頭就要朝著長桑跪下。
但跪到一半,就被長桑拂袖打了一拳。
這回是打在他胸前,他趔趄後退幾步才站穩。
“不用跪我,不用謝我。”長桑冷冰冰地說,“我救的是他,要謝也應當是他來謝。”
“我是他將軍……”
“你仍是將軍麼楊硯池?”長桑的語氣忽然嚴厲起來,“你到鳳凰嶺來也已經有大半年了,你還把自己當做將軍?”
“我知道我已經不是將軍。”
年輕的男人臉上,已經沒有了當年孩童的稚氣。他成長得這樣快——長桑心想,太快了。人間的十幾二十年,對他這樣的神靈來說,無非是無數個不變的日升月落,彷彿只在一瞬之間,自己曾全心全力救助過的孩子就已經長大了。
“你不是將軍,他也不再是你的侍從。”長桑的語氣終於緩和下來,“楊硯池,你活著不容易,不必要為任何別人糟蹋自己性命。你要為自己活。難道這小孩是被你挾持上鳳凰嶺的麼?難道害這小孩的邪物是你趕到這屋子裡來的麼?你既沒有責任,便不要隨意說什麼以生換死的話。”
楊硯池閉著嘴,一聲不吭。
“你若要換,便先把我當年救你時用的那些珍貴草藥和丸子還來!”
楊硯池抬頭問:“你都用了什麼草藥和丸子?”
長桑快要被他氣笑了:“你還真想還?我告訴你還不了!那都是我耗費許久精力與幾百年歲月才做出來的東西,你要還?你還得了麼!”
“……還不了。”楊硯池終於鬆了口,“對不住,我錯了,恩人。”
長桑總算舒坦了,但越看他越覺得氣悶:“你小時候比現在可愛太多了,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把你養到這麼大,養成這樣一個別扭性子。”
他收拾了東西轉身想走,卻見程鳴羽正站在自己身後發愣。
“還有好多人等著我去開藥,讓開吧。”長桑覺得自己真的太忙太忙了,他現在完全是整座鳳凰嶺上最忙碌且又最得不到尊重和理解的人。
“……長桑,仙魄都是這樣的顏色麼?”程鳴羽問。
長桑一開始不知她問這個做什麼,心想或許穆笑與應春沒教過她這麼詳細的事情,畢竟那兩位是精怪,並不知道神靈的仙魄是怎麼一回事。
“這倒不是。”長桑快速回答,“仙魄的形態與顏色,跟神靈本身的喜好有關。我是銀白色的火,伯奇是什麼樣的,我沒見過,不曉得。白汀的仙魄則是橙紅色的山茶花。”
他說到這裡,抬手比劃了一下。
“很大的一朵,比我的手掌還要大。橙紅色的山茶不多見,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它的蕊,是淺金色的嗎?”程鳴羽小聲問。
這回長桑驚訝了:“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