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麻子‘呸’的一聲,濺了他一臉唾沫星子,“現在倒是裝大尾巴狼來了,剛才怎麼說的來著?說甚麼窮人……”他故意扯開了嗓子喊,“說甚麼我們窮人喲,買不起他們家的東西!我呸呸呸!”
林管事抹了一把臉,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滿臉絕望,他真沒說過這話,連想都不敢想的好嗎?
“你算哪門子窮人?”屬於女兒家的清理嗓音傳來,季嬋帶著帷帽,手裡頭還拿著一支巴掌長的木杆子,出現在林管事的身後。
她這一出聲,不僅人群向前湧了兩步,就連隔壁鋪子的店家都探出頭來,手裡或多或少都拿著物什,估計是特地停下工作來圍觀的。坐在門檻上的張麻子雙眼一亮,一對招子是幾乎要眯成縫了,帶著不懷好意,來來回回的往季嬋身上掃。
心裡頭暗道:早聽人說書坊的掌櫃的是個女人,沒想到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可惜看不清楚模樣。
阿錦皺著眉,上前擋了這些人多多少少都帶著猥|褻的目光,唇角一勾,帶出幾分嗜血來,手裡頭的竹管轉了轉,露出的鋒芒讓一小部分認識她的人知難而退。
隔壁開雜貨鋪的老闆把看熱鬧的夥計拉了進去,嘴裡頭喝道:“還敢看?不要命了?這人可不好惹。”
夥計是老闆的親侄子,也不怎麼怕他,回嘴道:“老叔,這不也就是個娘們嗎,有什麼好怕的,嘿嘿!身量倒是高挑。”
雜貨鋪老闆恨恨的敲他的頭,“光看哪了?你瞧瞧她手裡頭的竹管,裡頭藏著兵器呢。忘記之前好幾個帶刀帶劍的了?人對書坊東家都是好聲好氣的,要說她沒什麼本事你信?指不定後臺大著呢!”說完雜貨店老闆趕緊收拾好東西,將門關上,“可不敢看她家的熱鬧。”
見到自家老叔的臉色不對,夥計這才猛然醒悟,頓時渾身冒冷汗,手忙腳亂的幫忙收拾,他就一普通老百姓,平時要是遇到城門守衛多盤問兩句都小股戰戰直打哆嗦了,要是得罪了這種兵爺爺那還了得?到時候人家拿起刀要殺要剮的,他敢說半個不字嗎他!
這邊門一關,附近的街坊鄰居也就反應過來了,紛紛拍拍屁股走人,只留下幾個不常見也不知道這些事的人還站著,然而即便還有人,但是周圍的街道比之剛才說是空了也不過分。還在的這幾個,就連張麻子也茫然了一瞬,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我見你穿著富貴,不像個窮人,不過言行舉止也不像個富人,反倒是像極了那些成日裡遊手好閑,惹是生非的閑漢。”季嬋冷冷道。
張麻子愣了一下,怪笑道:“關你這小姑娘什麼事,我只找他們東家說去。”他瞟了一眼林管事,“莫不是你就是書坊的掌櫃?我可沒聽說過著書坊是個女人開的,還是個黃毛丫頭開的。”
季嬋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輕描淡寫道:“我就是圖書閣的主人,聽你所說我家賣了你假顏料?東西呢?沒有物證誰知道你是不是來誑我們的,想訛些錢財花?”
張麻子眉梢抽了一抽,立刻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盒,擲在季嬋面前,揚著下巴道:“喏,都在這了,你自己好好看看,這木盒是也不是你家的?”
木盒落在地上磕壞了一點,蓋子掉落在一邊,露出裡頭亂糟糟的竹管來。阿錦抬腳一踢,木盒騰空飛起,穩穩的落在她手裡頭,一管都沒往外掉。她露出的這一手叫張麻子鎮在了原地,袖子裡的手抖了抖,心裡頭嘀咕道,該不會是遇到了什麼武藝高強的女俠吧?哎呦這可使不得,要是事情成了也就罷了,要是沒成還不得叫她打上一頓?
季嬋開啟竹管,把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只見裡面的彩色膏體稀得像水,而且管底還有粉末狀的東西沉澱,她沾了膏子在指尖上一碾,幾乎要黏在一塊了,看來正如這張麻子所說的,的確是漿糊做的,至於這底下的粉末,應該是研磨的礦粉,倒進去後因為是漿糊所以沒辦法分解,就沉澱了下來。
木盒外頭刻著也是花中四君子之一,也有圖書閣的名牌在,就連竹管的紅繩也是一模一樣,但是季嬋篤定,這盒東西不可能是圖書閣的!由於顏料剛上市,數量又不多,於是圖書閣每一盒顏料都經過她的手,她親眼看著裝填的,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紕漏,那麼,這一盒顏料到底是出自何處?
“怎麼?沒話說了?”張麻子看她靜默不語,頓時穩了心神,得意道。
季嬋不答反問道,“你要如何?”
“如何?”張麻子這會兒倒是願意站起來了,他圍著圖書閣門前繞了一繞道:“我啊,要你賠我這個數的錢!”他伸出手掌比劃了一下,“五倍!還有趁早關了你這黑心肝的書坊,裹著鋪蓋滾回去。”
美得你!季嬋冷笑一聲,“我勸你還是做夢比較快,畢竟夢裡面什麼都有,想要用這種伎倆來弄倒我的書坊?阿錦,捆了他!”
她話音一落,阿錦就像離了弦的箭一樣竄了出去,抬腳往他膝蓋上一踹,張麻子整個人就跪倒在地,手掌握住了張麻子膀子一用勁一扯拉,他的整條胳膊都被卸了,軟得像面條一樣在胸前晃蕩,張麻子哭喪著臉,扯嗓子哀嚎道:
“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法了,光天化日之下,這是要殺人嗎?!”
季嬋被他尖銳的聲音吵得耳朵疼,原本候在一邊的林管事默默的從袖袋裡頭掏出一個涼燒餅遞給阿錦,阿錦顛了兩下餅子,捏著張麻子的下巴就給他硬塞|進去,把剩餘的話都堵了回去,張麻子嘴巴蠕動了兩下,冷硬的燒餅噎得他直翻白眼。
季嬋道:“法?現在就是要送你去見法!以為換了木盒,竹管做得一模一樣就行了?我告訴你,這圖書閣的顏料每一管底下都被我做了標記。”她把竹管一翻,露出底下的面來,“這個看起來像‘兀’的字,其實叫做‘π’的東西,普天之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季嬋看著周圍豎起耳朵,神色各異的人,笑得極為溫厚和煦,“即便現在被你知道了一個,我那兒還有≤、≮、±、c、、等等,我還怕你認不全呢我。”
也不再多說廢話,季嬋立馬吩咐店裡頭的夥計把張麻子扭送見官,阿錦抱著手站在她旁邊,絲毫沒有要把那兩條胳膊給他接上的打算,季嬋也不會爛好心的讓她去接,而是立在原地沖人群拱手道:“讓諸位看笑話了,從今往後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圖書閣會推出定製款的顏料,每一管顏料都為您刻上獨屬於您自個兒的記號,不管買多少都免費刻。”
“當然如果真的是我圖書閣的東西出現了問題,您盡管拿著東西回來,購買之後的七天不是人為損壞可以調換,童叟無欺決不食言。反之要是有人想學這個無賴坑蒙拐騙,那麼你有什麼招法也盡數使出來,圖書閣亦是不懼,一旦查出立即送官查辦,我不嫌麻煩!”
季嬋知道這些吃瓜群眾裡頭肯定還有心懷鬼胎的人,這幾句話也是給這些人提個醒,她季嬋也不是怕大的!今日這張麻子一事顯然不是這麼簡單,這種粗糙的騙術不過是試探而已,有人拿張麻子這顆棋子來查探圖書閣的深淺,還有她季嬋的能耐,這背後的人究竟是競爭對手還是其他,季嬋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還有多少本事盡管來,她接著便是!
☆、第 38 章
“疼!真他|孃的疼!”張麻子捂著自己被武侯打了二十大板的屁股, 疼得齜牙咧嘴的, 抖著腿只能踮腳走路。
二十下的板子一個也不少, 盡數落在他的屁股上,打得褻褲都滲出血印子來了,為了不糟蹋自個兒穿著的這身衣服, 張麻子把錦袍脫了,裹成一團抱著,這可是好料子, 回頭拿去成衣鋪子倒賣,能換點酒錢。他可真是倒黴啊, 張麻子的眼裡閃過一絲兇狠, 事情搞砸了, 本來要到手的銀子也飛了,就連自己都捱了一頓打, 都怪那個臭|娘們, 壞了這樁好買賣!
張麻子往地上了一口唾沫, 繞過柱子就想往外頭走, 不巧差點撞上一輛馬車,他連忙往旁邊一滾躲了過去,抬起頭正要罵|娘, 沒想到竟瞧見趕車的是個熟悉的身影, 趕緊往巷子一鑽,口裡驚疑道:“怎地是這個煞星?這是要去哪?”
他從巷口裡頭探出頭來,狡猾的小眼睛眯著, 腦子裡頭琢磨著要不要跟上去,畢竟常六說了,但凡和這圖書坊有關的訊息,都能換銅板,要是能給它多找找麻煩,更是大大有賞!張麻子摸摸手裡頭光滑的錦袍,再想想常六扣在大拇指上的玉環,頓時覺得渾身都是勁,毅然的踏步跟上去。
可是一看見煞星手裡頭的鞭子,張麻子又慫了,他摸了摸自個剛讓大夫接上去了的胳膊,還有黏糊著藥粉的屁股,哀嘆了一聲,縮著脖子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