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哥,您走裡頭!這一趟累壞了吧?咱們上燕家店嘗嘗鮮?”
聽到聲音,張麻子後退回來,定睛一瞧,外頭是兩個漢子,其中一個他還是認識的,正是圖書坊的夥計,據說是靠走後門進來的,姓楊。
“燕家店?那可不便宜,你小子還挺有錢的。”被叫做周哥的漢子大約三十來歲,手上都是厚繭,他是專門把貨從作坊運往圖書閣的趕車人,沒什麼地位,實在不明白這位聽說是東家親戚的負責銷售的夥計為什麼可勁兒的巴結自個兒。不過雖然話是這麼說的,他也是願意和楊興攀上點交情的,說不定還能幫忙把他弄到店裡頭去,就不用再幹這些髒活累活了。
“周哥您可不是一般人,請您吃飯當然要去最好的,聽說燕家店的清蒸羊肉不錯,一天也就宰一頭羊,晚了就沒有了,咱盡快?”楊興搓著手,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
“那走吧。”周哥反倒是熱情了不少,還親切的去拍楊興的肩,兩個人好像是真的很熟稔的兄弟一樣,但是事實上他們也就剛認識了不到一星期,才見過四五次面。
張麻子撚著自個油膩膩的袖子,覺得這一幕頗為奇怪。這個周哥神情高傲可眉眼萎靡,一看就知道是個沒什麼錢還充大爺的,楊夥計倒是好上一點,樣子是個耿直人,可這幅虛頭巴腦的樣子也很違和。張麻子嘿嘿一笑,他是個明白人,知曉這天下橫豎脫不開利益二字,眼前的這兩人也一樣。
他順手把錦袍給穿上了,決定跟著他們兩去一趟燕家店,說不定能打探點什麼出來。
阿錦揮著鞭子,架馬打算再去一趟牛尾村,不為別的,只是讓嚴琛給他娘上炷香,再收拾屋裡的東西搬來楊家。
馬車的簾子被一雙小手掀開,嚴琛偷偷探出頭來,問道,“阿錦,你要喝水嗎?”
阿錦抬手把人摁回去,“沒大沒小!不喝!”這一路上,嚴琛至少問了七次要不要吃點心,三次想不想喝水,知道她是女的後也不再叫大哥哥了,當然他也不叫姐姐,而是一口一個阿錦,在她身邊團團轉的模樣像個小尾巴。
嚴琛一頭栽進去,又手腳並用的爬起來,這回是直接坐在阿錦身邊,看著她的側臉發呆。
阿錦她……長得真的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樣,墨黑的眉英挺,單薄卻又緋紅的唇,特別是那雙帶著幾分淩厲的眼睛,看起來像極了面容姝麗的俊美郎君,而且還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那種……這樣的容貌,也難怪自己會認錯吧?
“阿錦,你有喜歡的人嗎?”嚴琛湊近了,問道。
阿錦睨了他一眼,空出來的手揉了一把小孩細軟的頭發,“你這小鬼,還未滿十歲吧?懂什麼叫做喜歡麼你?”
嚴琛扭過腦袋,小聲嘀咕道:“我當然懂,隔壁的小美給我送過花呢,她還說長大了要做我的新娘子,這可不就是喜歡了嗎?還有你不要老摸我頭發,我已經是大人了。”
阿錦失笑,調侃道 :“那你真的要想娶她做新娘子了?”
嚴琛搖搖頭,老氣橫秋道:“不行,我們兩不合適。”
阿錦大樂,隨手把鞭子扔在車轅,雙手疊在腦後,整個人往車廂上一靠,問,“怎麼不合適了?我看人家小美挺好的,笑起來甜甜的,還有兩個酒窩呢。”
“不行不行,她太軟乎了,好欺負。”就像自己死去的阿孃一樣,不僅被公婆欺負,來到牛尾村之後還要受村裡人欺負,死了之後,她的孩子還是讓人欺負。一昧的和善只會給人變本加厲的藉口,是他們掩蓋良心譴責的薄紗,娘親在世的時候哪家有事需要幫忙的時候沒去的?結果得到福報了嗎?
那些咒罵和毆打在嚴琛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他渴望著遇到擁有良知的好人,但是並不希望自己是那種人。
嚴琛低著頭,眼底是與他稚嫩外表全然不同的晦暗目光,縈繞著冰冷的黑暗在他的心裡滋生,他已經不是一個純粹的孩子了。
牛尾村坐落在南山腳下,裡頭的住戶都是來自全國各地,姓氏、口音成了區別他們最好的方法。人太多,治安也就差了起來,這裡雖然沒有大奸大惡的人物,但是小偷小摸卻是常有的事。這些人不會向同村的人下手,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明面上也難看,他們一般都把目標鎖定到來飛雲觀祈福的香客。
上次季嬋的運氣好,並沒有遇到過,只是這次,倒是讓阿錦遇見了個正著。
前面的雜草倒伏下去一小片,隱隱約約能看出一個人到在地上,阿錦猛地拉住韁繩,控制住疾馳的馬車,馬匹嘶鳴了一聲,前蹄離地險些翻了過去,好在阿錦將之安撫了下來。她抄起了鞭子,讓嚴琛進去車廂裡頭,自己跳下車轅檢視。
暈倒的是個姑娘,生得眉清目秀,一身沾滿了灰塵的粉色衣裳,蓬鬆的亂發遮擋住了小半張臉,卻愈發顯得膚色瑩白,反倒多添了一份淩亂的美感。
阿錦冰涼的指尖去探她的脈搏,所觸肌膚溫熱滑膩,如果是個男子早就心神蕩漾,阿錦毫無動搖,只是抬手將人扶了起來。
她這一動作,只見這少女悠悠轉醒,睜著一雙朦朦朧朧的杏眼,我見猶憐的看了阿錦一眼,嚶嚶哭泣:“嫣兒多謝郎君搭救。”說完身|子軟了一軟,就要往阿錦胸口上靠。
什麼玩意兒?
阿錦原本關心的眼神變得冷漠,一掌扶住嫣兒硬要湊過來的小臉蛋,問道:“不知姑娘為什麼會在此處?”
嫣兒的目光掃過馬車,再落在阿錦俊美的臉上,原本的假意做出的羞怯模樣結果真有了幾分霞紅,只是戲還是要演下去的,她從袖袋裡頭抽出一巾帕子,不小心在阿錦面前拂了一拂,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見阿錦皺眉避開,她的臉色頓時有些僵,但還是哭泣哽咽道:“來禮神的路上遇到盜匪,父母都被他們殺害了,錢財也被搶得一幹二淨,盜匪見小女子我體弱,就把我打暈了丟在這裡,郎君救救我。”
盜匪?阿錦掃過幹幹淨淨的地面心存猶疑。地上的草約莫有一掌高,除去她踩的那幾塊,剩下的只有被這個姑娘壓倒了的這一片了,如果真的有強盜搶劫,那麼這裡應該有打鬥的痕跡才是,而且這麼一個秀美可人的姑娘,盜匪就直接打暈了扔了?不做任何深層次的交流?這對得起他們盜匪的身份嗎?
阿錦松開手,任由嫣兒“啪”的一聲倒在地上,對方嚶嚀一聲,雙目盈盈,“郎君這是何意?嫣兒只是一名小小女子,若是郎君願意伸手搭救,嫣兒當……當以身相許,郎君,莫要丟下我不管。”
去你妹的郎君!去你妹的以身相許!!!
阿錦面上一寒,執起鞭子騰空一甩,眼看著就要落在那姑娘嬌弱的身軀上,然而對方一個驢打滾躲過淩厲的鞭子,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口裡道:“看來是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榆木木頭!二哥!都出來吧。”
話音剛落,周圍的樹上、草叢、乃至落葉堆裡頭陸陸續續出來了十幾個人,為首的大漢露出來的臉上手臂上諸多疤痕,有的還是刀傷,他兇狠一笑,粗嘎的聲音震得阿錦耳朵發癢,“小子,識相的話就交出身上的錢財和你身後的馬車,饒你一條狗命,不然把你剁成肉醬,餵了這南山上的狼!”
阿錦冷冷一笑,把手上的鞭子丟掉,勾勾手指道:“來。”
作者有話要說: 生理期停更了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