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延登道:“那一次,你即將被颶風颳走的時候,我清清楚楚地又告訴了你一遍,你是漢人,但也是女真人。其實你也是烏古乃的裔孫,對金國皇室來說,你算不上是外人。
“由你來做大金國的皇帝,既不算是亡國,也不算是改朝換代。這些話,想來你還沒有盡忘吧?”
大延登的聲音,在這間小小的木屋裡居然顯得極為深邃,彷彿剛剛穿透了一條遙遠的時空隧道,經過了許久的傳送方才推送到他的跟前來。
張夢陽有些困惑,又有些害怕,他恭恭敬敬地俯首答道:“老師的這些話,言猶在耳,徒兒不敢有忘。”
回答了這句話之後,張夢陽突然想到了一事,不由地心中大震,抬頭瞪大了眼睛看著大延登,一張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老師……這……這不對吧!”
原來,所謂的上次回來,與老師大延登的那些對話,完全都是出現在他夜間裡的一場夢中,並非是他真的回到了這活剌渾水上來。
可是,自己夢中所經歷的種種,本應該是隻有自己知曉的一場虛幻才對,怎麼這為老神仙對自己夢中的情形,夢中的對話竟彷彿瞭如指掌般的清楚?
他做的那場夢,還是與麻仙姑和夜鶯母子等人在君子館的時候。
那天夜裡,他對麻仙姑講說了一通使徒保羅的故事,告訴麻仙姑保羅原本是個迫害基督徒的大壞蛋,後來幡然悔悟,改邪歸正,反倒為基督教衝出巴勒斯坦的猶太人社群,在世界範圍內流傳做出了巨大貢獻。
他打算用這故事來激勵淫蕩無行得麻仙姑,好使她改邪歸正,學習保羅,對自己從一而終,一心一意地做一個遵守婦道的良家婦女,百年之後,說不定也會的到個貞節牌坊的表彰的。
講完了保羅的故事以後,他就帶著麻仙姑到滹沱河裡洗了個鴛鴦浴,然後回到下榻之處顛鸞倒鳳地直快活到了半夜,方才相擁在一起,心滿意足地大被長眠。
也就是在那天夜裡,他做夢迴到了活剌渾水上,看到師父盤腿坐在木屋之旁的磨盤上,一動不動,已沒有了絲毫生命的體徵。
他記得自己還曾為此灑下了幾滴眼淚,還打算在離木屋不遠的地方掘一個土坑把師父埋葬起來,以免他老人家遺體就這麼曝屍荒野。
可是這一切,明明都是自己經歷的一場離奇的夢而已。
然而眼下,為何自己夢中所經歷的種種情形,夢中所說的那些話,眼前的老師竟然如數家珍般地知道得如此清楚?
這可當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了。
也不知是自己走進了老師的夢裡,還是老師走進了自己的夢裡。
而且他記得很清楚,到頭來,那場夢就是以一場龍捲風把自己捲到遙遠的深空裡為結束的。
而在被龍捲風颳走之前,夢中的大延登的確是對自己說過,說自己是大金國景祖皇帝烏古乃的裔孫,對金國皇室來說,自己並不是外人。由自己來做大金國的皇帝,既不算是亡國,也不算是改朝換代。
看著驚訝得長大了嘴巴的徒兒,大延登呵呵地笑道:“沒什麼不對,從古到今,這世間萬事萬物,哪裡有什麼對,哪裡有什麼錯,是對是錯,只存乎人的一顆心而已。”
張夢陽撓了撓頭道:“可那……可那明明是我夢中的情景啊,那是我一個人的夢,那應該不是真的才對,怎麼會……怎麼會……”
大延登道:“傻孩子,真即是夢,夢即是真,一切夢皆由心生,這都是你和為師之間命定的緣分,何必定要求出一個所以然來,自尋煩惱呢?”
張夢陽恍惚間似乎明白了點兒什麼,嚥了口唾沫,點了點頭說道:“師父說得很是,這個……難得糊塗……難得糊塗……”
莎寧哥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坐在床榻上靜靜地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被搞得如墮五里霧中一般,輕蹙著蛾眉問道:“師父,你和師弟兩個雲山霧罩的,在說些什麼啊?”
大延登微笑著點了點說:“莫要打岔,這其間的真相,你們很快就要弄它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