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么仍記得那天陽光剛好,浮雲淡薄,她那已經被柏林大學新聞系錄取的同學捧著相機評價這樣的天氣特別適合拍照。
“所以放心吧,克羅蒂雅,我一定會把你上臺發言的樣子拍得美美的。”
“艾克裡,畢業典禮結束後幫我跟家裡人拍張合照吧。”
“當然沒問題。”
但最後她都沒能等到那張合照。
爆炸發生的時候,她正在禮堂準備發言稿,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隨後伴隨著尖叫聲湧進來很多人,有文理學院的學生,也有他們的家屬,他們驚魂失措地大喊外面發生了爆炸。
她心裡一片冰涼,手中的稿件都落到了地上,因為算上之前與出門前的帕翠莎通電話的時間,這個時候她和阿道夫差不多該到學校了。
不會的,不會這麼巧的。
江九么忘記自己是怎麼挪動雙腳向校門口走去的,她逆著人流用盡全力擠出了禮堂,一眼便看到了校門外濃重的黑煙,隱約還能看見火光,爆炸聲沒有再響起。
她沖到了事發現場,有幾輛車在爆炸中受到波及撞到了路燈和圍牆上,地上滿是殘害和碎片……還有各種零散的人體組織。
然後遠遠地……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帕翠莎,因為她今早特意穿了新買的栗色大衣,說是出席女兒的畢業典禮可不能馬虎,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代表畢業生發言的是她引以為傲的女兒。
而此刻她被壓倒在一整塊車身的碎片下,平日裡總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淩亂披散,被壓在碎片下的雙腿不自然地擺放著。
江九么瘋了一樣地把那塊鋼板扒開,然後看到了帕翠莎的後背已經被炸得血肉模糊,肉眼可見的鋼片深紮在她的皮肉裡,而她早已沒了氣息,眼睛無意識地半睜著。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愣愣地半跪在地上,連悲傷的神經都來不及反應過來,背後是全然報廢的車輛持續的“噼啪”燃燒聲。
……阿道夫呢?那她的弟弟在哪兒?
江九么回過神後猛地站了起來,環視四周都沒有看到孩童的身影,慌亂間她忽然看到帕翠莎的手動了。
她急忙拉開,然後看到了被她牢牢護在身下的阿道夫。
他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一起,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因為受到巨大的驚嚇而縮小,他滿臉都是煙塵和血跡,卻不是他自己的。
“adi……adi!”
她捧著弟弟的臉大叫他的小名,終於將他眼中的焦距喚回,他顫抖著嘴唇輕聲試著回應。
“……姐、姐姐?”
阿道夫還活著。
江九么的眼淚在得知這一事實後流了下來,她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弟弟,就像是找到了生命中唯一的救贖。
“太好了,你還活著……”
爆炸發生後,伴隨著一片混亂和哭聲,警察與醫護人員匆忙趕到,而江九么和阿道夫是被隨後出現的裡昂先生先一步帶回去的。
他看著躺在地上的、已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女人,記起了她在同意他留在威茲曼家時提出的唯一期待。
——“那就麻煩先生幫我保護克羅蒂雅和阿道夫了。”
那是他答應過的事。
他一言不發地捂住了阿道夫的眼睛,將他扛到了肩膀上,並伸手將無知無覺的克羅蒂雅從地上拉起來。
隨後,男人俯身脫下外套,牢牢蓋在了帕翠莎的屍體上。
……
帕翠莎死了。
阿道夫活了下來,他在母親的保護下毫發無傷,但內心的空洞從那天起便再也沒有填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