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百花染須的世間百種同色的花朵製成染料,然後將布帛放入染料中浸泡百日,方得這百花染,百花好求,百日好等,但同色的百種花朵可並不好尋,尤其是這正紅色的百花染,而做百花染做的最為正宗的當屬這合歡居。只是世間鮮少有人知道,合歡居主人合歡與錦衣閣上一位主人是至交好友,錦雲與錦依便是她看著長大的,故而,錦雲與合歡居主人十分相熟。
這合歡本是仙間一株活了三百年的合歡樹。本來,她修出靈智還需要千百年。不過,她的運氣極好。那日,織女路過她身邊,她為織女落了一片花雨,織女見她頗有靈性,便助她開了靈智。後來,織女偷戀凡人,後二人事跡敗露,織女被天後親自捉拿回天庭。此後,她便一直守護著織女的一雙兒女。後來,織女的女兒明裘愛上了黎釗國的少將軍何縉,二人婚後生活倒是十分和睦,先後有了錦雲與錦依這對可愛的兒女。只是後來,這位少將軍在戰場上失了性命,不久,錦雲的母親也隨他去了。合歡便由守護織女的兒女轉為守護明裘的兒女。
卻說,錦雲與韓銘時來到合歡居的後門。“為何,我們要來這後門”韓銘時不解的問錦雲。“前門人多,便就是非多。故而歡姨便讓我與錦依來的時候從後門進。”錦雲解釋到。“錦雲竟如此放心我?”韓銘時笑著問他。“有何可不放心的?我與歡姨與你並無沖突,你又有何理由來此鬧事?”錦雲說。
“錦雲說的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韓銘時笑著說。錦雲不再理他,輕扣門扉。“來了!”一道清亮而大氣的女子聲音傳出。歡姨歡笑著開啟門,看見錦雲的時候,喚著一聲“雲兒”,便一把抱住了他。歡姨雖為女子,身量卻十分高挑,約莫有一米七八,而錦雲一米七一的身量雖算不得矮,卻也確實不如歡姨高,故而被歡姨抱了滿懷。“歡姨,你且鬆一鬆,錦雲喘不過氣來了。”韓銘時在一旁笑著說。歡姨松開了錦雲,又看向韓銘時。“呦,這哪來的俊俏的小夥兒,與我家雲兒是何關系?”歡姨笑著說。歡姨雖已有四十多歲,但保養得當,面容身形宛如雙十年華的女子。故而她笑起來,嬌中帶俏,美麗非常。
“歡姨,他是我的一位僱主。他要我為她妹妹制一套天下無雙的嫁衣。”錦雲對歡姨說。“哦,這世間可沒人敢說自己所做的嫁衣能達到天下無雙的程度啊。”歡姨笑著說。“歡姨,您莫不是不相信錦雲?”韓銘時笑著說。“韓公子,離間計,對我、對錦雲,可是無用的啊。”歡姨輕笑著說。“歡姨過慮了,我怎麼會離間二位呢。”韓銘時儒雅的笑著說。他笑的儒雅,讓人不由得對他心生好感,然歡姨這種活了上百年的樹靈卻是明白的,這個人並非他表面上的那般良善。認識這樣的人,對於錦雲來說,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這樣的人,若是愛上一個人,他必是比別人愛的更深,卻也念的更深。唸的深了,便成執唸了。有執唸的人,往往難解,被他所執著的人便更難逃。然而,若他不愛一個人,他的絕情也不是錦雲所能承受的。她知曉,她看養長大的雲兒有斷袖之癖,可那又如何?她不求其他,只求她的雲兒與依依能幸福安樂。其他的,她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歡姨,我來您這兒,是想請您幫忙染一匹百花染。”錦雲看著她說。“哦?那這匹百花染你要何種顏色?”歡姨問他。“正紅色,適合做嫁衣的正紅。”他說。歡姨凝了凝眉,緩緩開口:“雲兒,做嫁衣的百花染,我不會做。”
“歡姨,您當真不會做?”錦雲抓緊了歡姨的手腕問,語氣之急切讓歡姨心中一緊。“韓公子,能煩請您出去一下嗎?”歡姨冷漠的看著韓銘時說。韓銘時其實並不想出去,他怕歡姨勸動了錦雲,讓錦雲不再同他一路尋這些個材料,來制這件天下無雙的嫁衣。誠然,錦雲本就是沒必要陪他走這一遭的。只是,他在見到錦雲那一刻,忽然改了想法,他想帶上這個人,就算最後得不到這所有的材料,他也想與他在這些個世人難尋的仙境中游玩一番。但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對著這二人說出來。他只能避開他二人的談話。
見他離開,歡姨面色凝重。錦雲有些慌了,他早先便告訴歡姨,自己有斷袖之癖,莫非歡姨看出了什麼?他有理由這麼懷疑,因為他知道,歡姨看透人心的能力十分的強悍。合歡樹,擁有著看透人心的能力,被譽為最為熟悉人心的植物。“雲兒,告訴歡姨,你可是對那人動心了?”歡姨看著錦雲問。錦雲靜默。他確實對韓銘時動心了,他能看出來,韓銘時也對他動心了,但是,他們二人的喜歡還沒達到不在乎世間所有,只為了與君攜手一生的地步。所以,他們之間的感情十分薄弱,只一件小事就足以擊垮這份喜歡。
錦雲斟酌一番,才開口說:“歡姨,你知道的,錦雲心淺。即便是對一個人動了心,也只是一時的心動罷了,不會太夠持久。我知道,他的身份絕不是他說的那般簡單。錦雲幫他,不是為了與他在一起,錦雲只是想,為自己尋一份回憶。至少,在錦雲老去之時,還能想起,錦雲為人動過心。”
歡姨看著他,默了一瞬。他二人都不說話,氣氛便在一瞬間降到了冰點。過了好一會兒,歡姨嘆了一口氣,說到:“雲兒,你無悔便好。”錦雲那因為寒冰一樣的氣氛而低下的頭又因著這一瞬的驚喜而迅猛的抬起。“歡姨,謝謝您。”錦雲感激的說。他宛如一個撒嬌的孩童一般挽著歡姨的胳膊,甜甜的笑著,那還有半分人前那性格淡漠的錦繡公子的樣子。是了,這本就是個孩子,是歡姨願傾盡一生來守護的孩子啊。
“行了,你隨他走吧,我暫時不想看見你了。”歡姨佯裝生氣的說。“歡姨......謝謝您。”錦雲笑著說。歡姨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她能拿這孩子怎麼辦呢?她這一生,只為了這幾個孩子啊。錦雲知道,歡姨這是答應了他了,錦雲知道,自己這一生欠下了歡姨太多了,便是傾其一生也不夠還了。
韓銘時站在合歡居的後門外,那一股名為擔憂的陰雲一直縈繞在心間,無論如何都無法揮散。合歡究竟會不會勸動錦雲?錦雲還會與他一同前往燁海、鎩羽海、雪河白山、寒崖鳴河,這些個人間仙境嗎?韓銘時向前走了幾步,想要開啟大門,卻在碰到門環的那一刻,猶豫了一瞬。他不能。他的教養,他的規矩,他半生的經歷讓他不能輕易的做出這種有違教養的事情。
就如,錦雲所想的那樣,他們對對方的喜歡,都淺薄的風一吹就散了。他們還拋不開世俗的束縛,還不能蔑視世俗的錯誤。還是能因為自己的教養而收斂自己的感情。韓銘時看不清自己的心,也因此不會為了錦雲而付出千萬分之一。他的愛,到現在為止依舊是自私的。是的,自私,他明知此行之險峻,卻還是要錦雲陪他一起。他可曾想過,錦雲一介文弱公子,如何在這險惡的路途中堅持下去?
或許,每個人對於愛情的表達方式不同吧,錦雲是不求在一起,只為留一個念想;而韓銘時是維護好自身利益同時去愛人。都是自私的愛,不能說誰錯,誰對。
等韓銘時在門前來回度步了幾回,錦雲終於走了出來。“錦公子,你……”“韓公子,歡姨已經答應為你妹妹的嫁衣染這百花染了。”錦雲對他說,他尚且不知該如何面對韓銘時,故而只能用面對外人的態度面對他。韓銘時本不是想問這個,但錦雲並沒有給他說完這一切的機回。“那麼,我們便走吧。”韓銘時笑著對他說。錦雲淡淡的應了一聲,便上了馬車。
歡姨看著錦雲離去留下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傷感。孩子長大了,有些時候,真的不能拘在自己身邊。雖然傷感,卻也不得不放手讓孩子去飛。
歡姨收斂了自己的情緒,信手一撚,近百種大紅色的花自天空中紛紛揚揚的落入染缸中,將染缸中的水染成大紅色。歡姨將染缸蓋好,這份染料需要等待至少一百天,才能開始染布。再進行染布。浸染七天七夜之後,取出晾幹後再重新浸染,要重複七次,需得近百天才能染制而成。而後要用文火熬煮一天,如果這份百花染不掉色,那便算是染成了。
歡姨起身離開染缸前。世人都只知道合歡居的合歡染的一手上好百花染,但別人不知道,合歡練一匹百花染需要很多的修為與精力。她每次染一匹布便需要休息至少近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