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是沈聿白的妻,而沈老夫人則是沈聿白的嫡母,兩人打斷骨頭連著筋,若是在一開始就較起了勁,六娘子覺得真是沒有意思……
※※※※※※※※
因媛姐兒還病著,且沈老夫人也折騰了一路剛落腳,所以兩人頭一回的切磋便是點到為止,只由沈老夫人開了一場,便匆匆的結束了。走的時候,六娘子留下了按照方大夫開的藥方子配製的消毒粉末,並讓沈老夫人一定要注意勤洗手勤消毒後,方才出了清懿閣。
沈老夫人看著六娘子那嬌小的背影消失在門扉後,便是沖一旁之前那個守門的方臉濃眉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心領神會,立刻碎步出了屋子。半盞差的功夫,那丫鬟便攏了夾襖披風回了清懿閣的裡屋。
沈老夫人當時已經脫了鞋襪棉褲上了架子床,卻還沒有睡,只披著夾襖靠著床頭正在那兒和邱媽媽閑聊。
聽到了門口碎碎的腳步聲,兩人皆抬頭看去,然後邱媽媽道,“喲,立冬回來啦,快來,老太太要睡了。”
立冬聞言自不敢怠慢,連連脫去了披風,然後碎步走到了床榻邊,順著榻沿半坐下了身,然後笑著同邱媽媽道,“媽媽辛苦了,今兒我來值夜,媽媽早些睡吧。”
邱媽媽自然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便是笑著起了身,也無贅言,徑直福身後就出了屋子。
沈老夫人這時才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道,“如何,去了嗎?”
立冬神色有些凝重道,“如您說的,去了景華苑。”
景華苑,就是六娘子安排給三姨娘住的地方,二房的三姨娘蕭氏就是沈聿白的生母!
沈老夫人聞言,忽然嗤鼻一笑道,“我就說這個丫頭不簡單,你瞧,讓你之前守在門口,你偏還不知天高地厚的要甩她一臉子。”
立冬驚的連半坐也顧不得了,便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老太太,奴婢當時是糊塗了,要不……奴婢明兒親自去給四夫人賠個不是?”
沈老夫人瞪了立冬一眼,“跟在我身邊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怎的回了宣城就這麼毛躁了起來。暖香塢如今是你隨隨便便能去的?眼下媛姐兒睡在她屋子裡不說,即便沒有媛姐兒出水痘這一茬,那暖香塢可是上方正廳,你去賠不是,算什麼!”
立冬聞言,鼻子一酸,紅了眼眶道,“奴婢當時只是想,她雖是正緊的四夫人,可在老太太跟前也是要守規矩的,有些規矩,頭一次不做,那往後再做不就顯累贅了,奴婢……奴婢真是……”話未說完,她便吚吚嗚嗚的抹起了眼角。
沈老夫人嘆氣道,“起來起來,又是哭又是跪的,我也沒說你做過了,不過……誒罷了,回來的時候她治梅氏那一手你也瞧見了,小小年紀,腦子清楚轉的又快,不過最難得是老四竟然就由著她在一家子三大房的面前立這個威。”沈老夫人說著眉頭微蹙,腦海中翻騰的全是之前門口的那一幕。
沈聿白雖不是她親手帶大的,可沈家小四爺年紀輕輕便是威名在外,當年就是因為他性子太過剛烈,才會和章氏鬧得這麼個下場。可這個陸氏,前後也不過和四兒子才處了一個多月,竟就這樣拿捏住了風火個性的沈聿白?
沈老夫人有些不解,又不太相信,可憑她多年閱人的經歷來看,卻又不太看得懂其中的緣由。新媳婦見婆婆頭一天,這個小小的陸氏就帶給她很多的驚訝。
從府邸的打理,到各屋各房的分置再到對媛姐兒供奉痘疹娘娘這件事兒的攬權,還有對梅氏的處置,每一件事情都處理的幹淨利索,而沈老夫人相信,這些絕對不是沈聿白事先教她的。
趙家的外孫女,陸家正正經經的嫡女,可不是說從小就沒了親娘,和繼母關系又不甚和睦嗎?但為何看上去這個陸氏對宅門庶務卻一點也不陌生呢?
沈老夫人正這樣想著,忽聞立冬輕輕的問了一句,“老夫人,您真的準備讓四夫人主持中饋嗎?”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一百零五章 滿庭芳沈家蕭氏
“涼都這幾年我管的夠夠的了,你是嫌我還不夠累是不是?”沈老夫人忽然笑了起來,可神色裡卻暗藏著淺淺的悲涼。
原來人活一世大抵也就是如此了!看看沈家,再看看她翟寧和蕭秀沁,其實因緣際會都是天註定的。
想當年,她非沈縱不嫁,小小的阜寧將她的婚事鬧的沸沸揚揚,她以為沈縱是她此生的良人,誰知搶來的姻緣其實註定就是三個人的無奈。
沈家覺得她翟寧出身官宦,阜寧翟門,三元進士,門當戶對佳人才子。原本她也是這樣認為的,可成親頭一個月,等待她的不是新婚燕爾的甜蜜,而是一個稱自己為沈家表妹的女子。
多麼老套的戲碼,她覺得,當時沈縱和蕭秀沁一對璧人站在一起,她彷彿看到的就是一幅美得灼目的畫卷,她不敢看,也不敢想。可人被帶到了跟前,也是正正經經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她不願意就這樣點頭,卻不得不點頭。
可她不甘心,要抬蕭秀沁進門做姨娘也可以,但卻不能讓她成為自己眼前的第一個姨娘。所以,在蕭秀沁之前才有了方氏和徐氏,可……這又能如何?人在不在和心在不在,其實真的不一樣。
可惜,那些年,她剛成親,也剛破滅了所有的幸福和幻想,所以有些簡單的道理,她花了很多年才悟懂,才看透,而當她明白過來的時候卻已是沈家一門大限將至的時候了。
那一晚,直到多年以後的今天她還記得清清楚楚,那似乎是這些年來沈縱和她最推心置腹的一次長談了。他說,謝謝上蒼當時讓他娶了她,他能以己命換全家人的命,可沈家的將來,卻要靠她翟寧了。
她當時氣的不輕,幾乎在沈縱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就抬手甩了他一個巴掌。
沈縱偏過了頭,卻只輕輕的說了一句,“夫妻情分,只相敬如賓最好,如此,即便我死了,你也能好好的繼續下半輩子的生活。”
當時她的心疼的要命,她覺得她看錯了沈縱,他應心懷天下,無為私情的,可她又覺得她沒有看錯沈縱,他就是個坦率真性情的傲骨男子。
只是,她翟寧萬萬沒有想到,她不僅不懂沈縱,也從來沒有看懂過蕭秀沁。
她記憶中的蕭秀沁,是個若水似仙不食煙火的貞柔女子,有的是如畫江南般的娉婷纖纖,一舉手一投足皆是一派婉約姿色,優雅似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