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話一出六娘子有些驚訝了。陸家找媳婦,為什麼要和沈聿白商量?就算他現在名聲赫赫龍恩正盛,宣城達官顯貴、皇親國戚的大圈子裡也偶爾能見著他的身影,可他畢竟只是陸家的女婿,父親和他商量陸青遠的婚事,似乎不成規矩。
見六娘子沉聲不語,沈聿白就知道她想多了,便是笑道,“你別以為我只懂行軍布陣不懂人情世故,什麼事兒可以管什麼事兒不能沾邊我還是知道的。泰山不過是想向我打聽打聽孫家罷了。青遠大舅兄畢竟是陸家頭一個娶媳婦的,雖然不是嫡出,可泰山還是非常看重的。”
“孫家?”六娘子微微想了想,忽然瞪了眼道,“沛縣孫家?”
沈聿白本有些慵懶的眼神微微一亮,問道,“你知道孫家?”
“孫閣老是兩榜進士,學問淵博為官清廉,外祖父和他早年多有書信往來,後來孫閣老生了一場大病,信就斷斷續續拉下了。”
“孫閣老那次病的不輕,染了傷寒邪風侵體,畢竟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據說太醫也不敢下太烈的藥,這就落下了病根子,幾年前開始已經閑賦在家了。”沈聿白接了六娘子半句話。
六娘子看了他一眼,心裡腹誹道:其實誰都知道孫明道孫閣老是因為和先帝爺政見不和才辭官閑賦的,如今又重新出來蹦躂,無外乎是因為改朝換代新主上位罷了。
不過想歸這樣想,但對於這件事情本身,六娘子覺得還是可行的。陸家門風嚴謹肅穆有威,雖陸老爺如今也並非官拜入閣權傾一方,可六娘子覺得自己這個在私生活上略微不靠譜的父親在為官之道上其實走的還是非常穩紮穩打用心仔細的。
而空頂了一個閣老頭銜的孫明道,雖名望還在可其實地位早已大不如前了,所以來回一扯陸家倒是也能平視孫家。如果兩家的事兒真的能成,那對陸青遠來說,也算是娶回了一個賢內助。
想到這裡,六娘子便是迫不及待的問道,“不知父親問侯爺的是孫家哪一位姑娘?”
“孫二爺庶出的大女兒。”
六娘子聞言,嘴角微微一揚道,“若是能成事,倒也是門當戶對的。”
沈聿白點了點頭,擱下了手中的茶碗後才發現矮幾上放著幾疊書冊。他好奇的拿起來看了看,發現裡頭密密麻麻的用黑筆和朱筆寫了好多數字,便是好奇的問道,“這是……”
六娘子道,“哦,這是濮家莊上個月送來的賬本。”因為賬目不平,所以想到這事兒六娘子不免心裡也有些亂,“讓侯爺見笑了,這個是妾身自己記賬的方法,侯爺瞧著是不是很像鬼畫符?”其實六娘子在賬冊上的記賬方式是現代的記賬方式,進賬出賬虧盈結餘一目瞭然,只是這種方法在古代幾乎不見,所以旁人粗眼一眼是完全看不懂的。
而沈聿白自然也是看不明白的,便是合了賬本道,“其實你能早點把中饋主持起來也好,侯府以後人多事雜,若是中饋一亂,很多事情容易出岔子,這頭一樁就是銀子要亂。”
這點六娘子倒很是贊同,見沈聿白說起,她不禁起了心思想仔細的問一問,連忙道,“既侯爺說起了,那我有幾件事也想同侯爺問個清楚。”
“你問。”
“侯爺的沐休是怎麼輪的,平日若是正常入宮都是幾刻起幾刻回府?”
沈聿白道,“我十天沐一天,寅時起床酉時下衙,遇著當值的時候可能會要歇在宮中,若是那時你尋我有事的話,便差了明路來宮裡給韓韜遞個信就好。”韓韜是沈聿白的貼身副將,也是他一手提攜起來的奶兄弟。說到這兒,沈聿白又加了一句,“不過眼下皇上準了我告病請歸,這些規矩就也統統作罷了。”
六娘子睨了他一眼不予理會,卻是把方才沈聿白的話仔細的記在了心裡。其實煜寧侯是個虛位,聽著顯赫威風,但卻不是正經官職。可沈聿白除了是侯爺是鎮南大將軍之外,他還管著皇宮裡近衛軍、禦林軍和教武場的事,因此平日裡也是有公務要處理的。
想到這裡六娘子便又問了一個她最關心的問題,“那不知侯爺可否方便告訴妾身,等涼都老宅的人全都住進了侯府以後,妾身每個月……在中饋上可支出的銀子有多少?”
沈聿白一愣,一下子竟沒有想到六娘子會問的這樣直接。
而六娘子見狀,不免幹笑了兩聲,卻依然怔怔的迎著他那雙璀璨如星的眸子等著下文。
沈聿白大笑道,“怎麼,缺錢花了?”
六娘子臉一紅,伸手從矮幾的暗格裡取出了一本冊子遞到沈聿白的跟前道,“這是當時侯爺走後留下的銀子所用支出的賬目,每一筆銀子是什麼時候用的,用在了什麼地方妾身都記得很清楚,請侯爺過目。”
這下,論到沈聿白不自然了,“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可六娘子卻認真的說道,“侯爺信得過我讓我主持中饋,但我畢竟人微言輕,和侯爺又是剛成親,銀子的事兒可大可小,我想要換取侯爺的全部的信任,便也是要拿出條件的。這賬本,就是我可以給侯爺的唯一條件。”
見沈聿白饒有興趣的盯著自己,六娘子偏了偏頭繼續道,“俗語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侯爺也別笑話妾身見識短薄,等老宅的人都住進了侯府,洋洋灑灑三十幾口人,吃穿住用全是開銷,妾身自然最關心的就是銀子問題。”
“五千兩夠不夠?”沈聿白突然放大的聲音嚇了六娘子一跳,“五千兩用做中饋,我私下再給你一千兩的貼己銀子。”見六娘子堪堪的張了嘴,沈聿白忙解釋道,“母親當年主持家中庶務的時候定下了規矩,各房開銷各房自用,這麼多年來沈家的人倒也沒有因為銀子的事兒而紅過臉。”
可沈聿白明顯理解錯了六娘子驚訝的原因,六娘子聞言連連搖頭,只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每月六千兩……銀子……侯、侯爺哪裡來的這麼多錢?”該不會這些年隨著皇上走南闖北彪悍慣了也落下了貪劣之性吧!
誰知沈聿白卻很是平靜的回道,“為何沒有?每個月除了朝廷發的俸祿之外,我還有封地食邑啊。”
六娘子驚的差點從炕頭摔了下去。
沈聿白竟然是個有封地的侯爺!她若是記得沒錯,大周朝百餘年的權臣更疊中,還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有封地的外姓侯爺,而且還是個庶出。
封地食邑,這都可以和親王相提並論了,六娘子突然如坐針氈起來!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九十八章 滿庭芳疏浚運河
接下來的幾日,六娘子心裡一直被沈聿白是個有封地食邑的侯爺這件事兒所困擾著。她其實很想細問一問沈聿白,當年他和還是王爺的誠憲帝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誠憲帝登基以後會如此、如此的重用他。
可每每話到了嘴邊,打了個圈兒又都會被六娘子咽進肚子裡去。問或者不問都不太合適,因為很顯然,當時新帝登基,大肆封賞,沈聿白一躍成侯,那之後的下文似乎就鮮少有人問津了。
就食邑這件事兒,六娘子未曾聽陸老爺說過,也未曾聽趙老太爺說過,那究竟是沈聿白刻意低調還是皇上意不宣揚?可又不對,煜寧侯有沒有封地有沒有食邑在皇上的臣冊中那是記錄在案的,這又怎麼可能瞞得過眾人,不成了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