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可是聽見了,她還從未這樣認認真真喊過我一聲六姐姐呢,如今知道我要帶她出去玩了便才這樣殷勤的湊上來。”難得屋子裡的氣氛被楊媽媽和七娘子調了起來,六娘子便也開始插科打諢了。
林氏被她們一言一語的給逗的心情好了一半,便是笑著順了六娘子的話頭道,“小七最是頑劣,這些年也多虧了你左右在旁指點,想她明年也要嫁了,你若能再指點她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我也能輕鬆一些。”
“母親言重了,七妹妹率真隨性,這份心境難能可貴。”
林氏聽了心裡如同煨了一碗熱湯,從上到下舒服了個通透,便是和她們又聊了一些早年的往事,這才等到前院有小廝來報,說侯爺已經在垂花門候著六娘子了……
送走了六娘子,又打發了七娘子回屋做針黹女紅,林氏整個人瞬間如洩了氣一般的靠在了貴妃榻上。
楊媽媽見狀便是悄悄的遣了周遭伺候的小丫鬟們,然後一邊給林氏捏著腿一邊語重心長的道,“夫人也別怪老奴多嘴,六姑奶奶如今是個什麼身份,夫人即便是要端嫡母的架子,可也不能這樣甩了臉色。”
林氏一怔,睜開了半眯著的眼睛嘆了口氣道,“我其實也是氣糊塗了,看她這次來,穿的戴的那樣不是上品,若是當初我能堅持讓小七嫁過去,今日風光的不就是小七了!”
“夫人心裡這坎什麼時候能越過去?”楊媽媽直言不諱道,“老奴是一步一步看著夫人成親生子,好不容易支撐起了陸家門庭來的,夫人性子剛烈不服輸,可有的時候卻也太過直了。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六姑奶奶如今風光體面,那是因為偌大一個侯府還空著呢,等人都住齊了,有的六姑奶奶愁眉苦臉的時候。”見林氏並沒有因為她這幾句僭越的話而惱了心,楊媽媽便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再者,遠的不說,就說七姑娘開了年也馬上要嫁人了,俗話都說嫁女看孃家,七姑娘以後能不能在張家站穩腳跟,要看夫人,自然也要看六姑奶奶。”
“這……”林氏無言以駁。
楊媽媽見狀趁熱打鐵,“按著現在來看,六姑奶奶還真是把七姑娘當成親妹妹看的,就拿上次那兩個碎嘴婆子的事兒來說,七姑娘哭鬧去了侯府,若是六姑奶奶有心,稍加編排,要按個教管不利的名頭在夫人身上可謂是輕而易舉。雖不至於讓夫人顏面盡失,可多少也會讓夫人鬧個笑話。但六姑奶奶卻沒有,反而還妥妥帖帖的把七姑娘給安撫好了,吃喝住伺候的好好的,直到老奴和小杜鵑去請,就這份體面,六姑奶奶算是做足了。”
“現在連媽媽也幫著她陸雲箏說話了。”林氏心裡明白楊媽媽的話都在理,可那股子冒上來的酸味一時半刻就是下不去。
楊媽媽不免憨笑道,“夫人這話又錯了,六姑奶奶於老奴那算什麼?最多也只能算是小半個主子,老奴不靠她吃不靠她穿的,想那會兒她剛住進來的時候,也沒少折騰老奴。老奴這麼說六姑奶奶的好,無非是不想看到夫人同自己較勁過不去。且夫人現在又有了嫡親的栩哥兒,其他三個哥兒也都是爭氣的,夫人有子萬事足,和六姑奶奶較什麼勁呢。”
“誒,我也知道,如今不只是小七要仰仗她的鼻息,就連老爺也要多少看侯爺的臉色為官,咱們可真是……就這樣生生的矮了人侯府一大截。”林氏有些懊惱,卻也知命有不同,無謂強求。
“高門有高門的愁苦,照夫人所言沈家那個英娘回頭還要進宮伺候皇上呢,按著身份可比六姑奶奶要尊貴多了,那不是更好?”
林氏聞言臉上終於閃過了一抹欣慰的笑意,隨即冷眼道,“呵,這等賣女求榮的事兒,咱們陸家可不屑做。好端端的姑娘,進了皇宮,能不能富貴都是兩說,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再多榮華富貴又算什麼。”
“老奴就說夫人是個通透的,沒什麼想不明白。”楊媽媽點了點頭,由衷的祈禱林氏下次不要再這麼魯莽沖動了。就她知道,其實六娘子也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若是真的惹惱了她,以她現在的身份地位,還指不定會做出什麼讓林氏或者七娘子難堪的事兒來呢。
所以楊媽媽覺得自己是旁觀者清,有這個義務要時時刻刻的點一點林氏才好。
第一卷 拈花一笑,無猜脈脈心有意 第九十七章 滿庭芳中饋銀兩
入了十二月,天氣一下子冷了起來。就在六娘子帶著英娘和七娘子去護國寺吃齋菜的那一天,沈聿白給涼都去了一封信,大致的內容是讓老宅闔家可以動身啟程來宣了。
這天傍晚,六娘子在淨房幫沈聿白洗頭,她手勢力道拿捏的恰到好處,輕重適宜又不緩不急,沈聿白很是享受……沖了皂水將他的頭發擦得半幹,六娘子洗淨了手和沈聿白一起出了淨房。
初冬深夜寒氣冰薄,六娘子畏寒,前兩日就讓竹韻燒起了地龍,所以一出淨房,沈聿白只感覺一股暖意迎面襲來。
他不由的長嘆一口氣,只覺已經有大半年沒有過過這麼舒坦的晚上了,便是脫鞋上了炕,然後靠著迎枕隨意的和正在鏡妝前塗玫瑰油的六娘子道,“晚上屋裡不要留人了,大半夜的我沒讓人伺候的習慣,你身邊的丫鬟,就都睡在耳房吧。”
六娘子一愣,想著難怪這十幾日來他都睡的不算踏實,六娘子淺眠,半夜總是會被沈聿白的翻身驚醒。現在聽他這樣一說,不免抿嘴笑道,“侯爺的規矩我不太懂,侯爺以後若是覺得有什麼不便的就同我說,萬事有個商量才能睡的舒坦。”六娘子說著狹促一笑,嬌媚姿態盡顯。
沈聿白看了她一眼笑道,“也不過是想慣著你那金貴的毛病,半夜起來想喝兩口水罷了,還要生生的折騰丫鬟,手一伸不就拿到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屋子裡還有竹韻和香巧伺候著,一個正在暖茶一個正在替六娘子烘頭發,聽了這話,不免都站立不安的低下了頭。
六娘子見狀瞪了沈聿白一眼,然後笑著讓兩人退了下去,方才正色對沈聿白道,“府上的下人我瞧著大多都是極有規矩分寸的,侯爺是自由散漫慣了,瞧不得這些扭扭捏捏的事兒,可侯爺不想想,下人們拿月例,就是要好好幹活兒的,這對他們來說是工作也是生計,侯爺現在罷了他們的活兒,不等於皇上革了朝臣的職,這多讓人心寒?”
沈聿白一愣,細細品了品六娘子的話,這才覺得似真的有那麼一點道理,便是清了嗓子道,“我也沒那個意思,不過是覺得大晚上的,喝兩口水還要勞煩人,不免讓伺候的丫鬟也睡不好,實在沒有必要。”
六娘子心一款,起身親自替沈聿白斟了一杯茶,遞到他手中道,“我知侯爺是好意。”
沈聿白吸氣一聞,還未喝就輕聲道,“六安瓜片?”
“對啊。”六娘子笑出了聲道,“說起這茶,還是七妹妹從父親的案桌上順來的,因我帶她出去放了一次風,她倒也記得我的好了。”
“七妹妹許的是永清張巡撫家的小哥兒吧?”沈聿白喝了一口茶問道。
“是啊,聽父親的意思,張大人有意把大兒子外放,小兒子則想讓他來宣城謀個一官半職的。不過張家二公子今年也才十五歲,父親說怎麼的也要再歷練兩年才能在宣城站穩腳跟。”
“我十五歲那時候都已經上戰殺敵了。”沈聿白不以為然道。
六娘子順勢在他的對面落了座,然後抱著一個金繡牡丹絨緞大迎枕道,“儒家士子,又怎能和侯爺相比。”
沈聿白知她是嗆自己的,便是隨意的笑了笑,然後又道,“上次陪你回門,泰山大人和我說了很多事兒,其中倒是有提到青遠大舅兄的婚事。”
“大哥?”六娘子愣了愣。
沈聿白點頭道,“聽你父親的意思,這事兒目前也只是他一廂情願而已,所以也是拿了人選來同我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