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湛堂淡淡道:“武安君不必如此。須知, 世間事, 絕非補償便可罷了。”
“臣從未奢望能償還,但願回報些許恩情, 否則臣心難安, 望陛下成全!”姜瀾回道,聲音鏗鏘作響, “陛下若不應允, 臣長跪不起!”
蕭湛堂默了陣,閉眼輕聲道:“隨你的意。”屋內靜悄悄的,時間一點點過去,姜瀾端正跪著, 微低著頭, 背脊挺直, 一動也不動,猶如一座雕塑。
二人算是在僵持著, 直到一個多時辰後,蕭湛堂才冷冷回了句:“我已派人去尋小貓後, 她何時回,你何時起,這是唯一解決方法。”
姜瀾怔了怔, 垂首應道:“好!但臣有一言, 敢問陛下,您對小貓後……抱有什麼心思?小貓後落入此境,全因為臣, 若她餘生不幸,臣於心不忍!”
世上美人千千萬,執掌一國的帝王,後宮佳麗可三千,留情容易守情難,多情容易專心難。霍清怡既無家世,又不像個能委曲求全的,一旦入了後宮,若不得寵愛,餘生怕是會很孤苦。
“餘生不幸?”蕭湛堂容色一冷,眉宇間蘊冰霜,半躺在床上,淡淡瞟去時,氣勢如山嶽壓去,“沒有了我,她餘生才會不幸。這是最後一次,別再越界了,小貓後生死榮辱,皆與你無幹。”
姜瀾面上一凜,垂首默默不語。他心裡明白,蕭湛堂在隱晦言明,霍清怡是他一個人的,不論她生、死、過去、現在、未來、幸福、不幸、榮耀、歡樂、悲痛……都屬於他一個人。
一位帝王……最強烈的佔有慾!
屬於他的,不容任何人染指!
“臣明白了。”姜瀾輕語,目光炯炯而堅定,“陛下,但願小貓後能幸福,否則臣難以坐視不理。此絕非威脅,乃臣誠摯懇求,縱然陛下不愛她,有朝一日心生厭倦,亦盼望不要辜負她!”
蕭湛堂俯視而下,神態頗具威嚴,原本氣場便很盛烈,這般望過去,更加令人心驚膽戰。他的目光忽一閃,心裡有一剎那恍惚。
但不知那隻小慫貓,如今驚惶下,可有念著他?
“喵嗚嗚~”銀月斜掛樹枝,天色昏暗,萬籟寂靜下,夜風徐徐時,樹影婆娑,光影明滅間,偶爾有幾聲狼嚎,幾聲嘶嘶蛇鳴聲,極讓人恐慌。
霍清怡縮在草叢中,小貓爪裡一包熱汗,心尖顫顫,抖著小身子,緊張兮兮。所幸,貓能在夜間探路,否則在昏天暗地裡,恐懼會更增一層。
月上中天,子時一到,她便化成了人,入目一片昏暗。大半夜,一個人在深山老林,猛獸環伺,她不安地蜷縮著,四顧左右,淚眼汪汪,在極度驚懼惶恐下,又想到了蕭湛堂,盼著他來救她。
大豬蹄子雖然冷酷無情、喜怒無常,但是總能給她安全感。但凡有他在時,縱使身處險境,如昨日的遇襲、墜崖、溺水,她也不曾真正害怕。
盛夏蚊蟲多,尤其是林子裡。她又光溜溜的,沒到一會,便被咬了好幾個大包,正當她煩悶時,隱隱約約間,聽到了人聲,心裡驟然一驚。
在前面,有幾個婆子提著燈籠,漸行漸近。她們衣著倒也不凡,大約有四十歲,面貌慈祥可親。在夜間深山老林,竟有人經過,實在怪異。
霍清怡仔細看著,正左右為難,猶豫著出不出去時,但聽一聲厲喝:“誰?誰在那裡?”
她一怔,聲音小小的:“幾位嬸子別怕,能借我一件衣服麼?日間從此經過,不幸遇上了壞人,我便和家人走散,能否勞煩嬸子幫些忙?”
聞言,一個嬸子提著燈籠,壯著膽子靠近,仔細打量蹲著的她,草葉很深,倒遮去了她的身軀。
那個嬸子目光一閃,便脫下外衫遞去,和顏悅色道:“小姑娘莫怕,我們也不是壞人,誰還沒個難事,快些穿上衣服走罷,林子裡也不安生。”
霍清怡心緩些,忙急急穿上衣,臉上的燥熱才散去,福了福身,淺笑道:“多謝嬸子,但我無處可去,能否先與嬸子們同行,直到和家人重逢?”
四名嬸子很熱心,全誠懇相邀,一個個笑盈盈,拉著她問東問西,關懷備至。五人七轉八繞,在半個時辰後,便出了山林,來到一個小村子裡。
“陛下,”金星匆匆入內,附在蕭湛堂耳側,壓低聲音道,“小貓後遇上了幾個婦人,和她們離去。”
蕭湛堂蹙眉,輕語:“暫且先看看。”混賬貓一直想著離開他,他只能下一個套,於公,收服姜瀾,於私,讓她歇了這心思。
她和姜瀾的偷跑,且姜瀾回來山崖下,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而讓她一人窩在山林,只命侍衛暗裡保護,本意是讓她看清事實,省得她日日挖空心思逃跑。
單單夜間獨身在山林,便會讓她害怕,若遇上了野獸,遇上了壞人,她該如何自救?她根本無力自保,一旦離開了他,便只能任人宰割。
因而,留在他身邊,是她唯一的選擇。但不料,偏偏在此時,有人救走了她,打亂了他的部署。
“按兵不動,她有危險才現身相救。”蕭湛堂吩咐。
“快進來、快進來……”在一戶簡陋人家裡,老伯開啟門,一見這四個嬸子,目光頓時一亮,面上喜笑顏開,眼珠左右亂轉,似在找什麼。直到看到了霍清怡,他目光頓時大亮,尤為高興。
“陳叔,又見面了。”幾個嬸子笑吟吟道,拉著霍清怡入內,“小姑娘,你先去洗洗吧,換個衣服。陳嬸,快去幫她備一套衣物。”
老婦人喜上眉梢,滿臉的皺紋堆積在一起,目光觸及霍清怡時,面色滿意至極,笑道:“好、好、好!兒子,快去借一套。”在她身邊,有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生得濃眉細眼,黑黝黝的。
“這是你們的家麼?”霍清怡緊張道,目光飛快掃了幾圈,望著屋裡的一家三口,心裡突了下。也不知為何,她忽覺不安,隱約感到不對勁。
男人直勾勾看著她,在被老婦人推了把後,才不舍地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砸巴了兩下嘴,嘿嘿笑了幾聲,方才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