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中——無論那個驚才絕豔、能力出眾的人有何本事,只要質疑他這個皇帝、質疑皇權、損害大棠根本,不能為他所用聽他命令,留著都沒什麼用。
首輔又怎樣?倒了一個首輔,還有另一個,再有能力的人,在皇權面前,也不過是一個好用的工具而已。
現在這個人,若他要就給他,不過是當個玩意而已,再說男人有什麼好的?他改日再給他賜一個乖順溫柔、嫻淑得體的王妃,他就懂得女人的好處了,到時又何懼他王室血脈不能延續?
“朕可以答應你,但在這之前,你得答應朕一件事,若你能做到,你想娶誰朕都不攔著你。”
一雙深沉的鳳眸微微眯起,他朝陸崢安說道。
陸崢安並不怕他的要求有多難完成,神色認真:“盡管說,我肯定能做到。”
“這麼有信心?這個事會很難,你確定你能辦到嗎?”
“我能。”
泰和帝拊掌笑:“好,有膽魄,不愧是朕的兒子。”
在一旁的張丘陵欣慰地點頭,也不由得對泰和帝顯而易見的偏袒而觸動。
——很顯然,現在剛回宮的二皇子極其受陛下偏愛,人都說對自己喜歡的人,就算他做錯事,也會給他找藉口。
所以即便是二皇子提出要娶男妃這樣驚世駭俗的要求,陛下也並不責怪他,反而真的答應他了。
景都下了三個月的雪,好不容易見晴,暴風雪在冬末又捲土重來。
冬季的雪卷過午門時,總帶著些不近人情的鐵鏽味,將從午門前穿過的單薄身影,映照的格外雪白。
當沈卿鈺跨過最後一道門檻的時候,劊子手正在擦拭刀上的鐵鏽。
烏靴沾了滿地的雪,踩在流著沉舊血跡的青石磚上發出咯吱的清脆聲響。
但那人的腳步卻從容不迫,臉上的神情依舊坦然,鬢邊的發絲沒有淩亂絲毫,就連一身囚衣都被他穿的好似錦緞,仿若被處斬的人並不是他,此刻狼狽不堪的人也不是他。
刑臺前人影攢動,他看到好幾個之前和自己一樣跪在玄武殿前的人,在皇帝頒發口諭處死他的那天,臨陣倒戈反過來攻訐他,長長的檄文寫了整整十頁,從他生平寫到他在朝中的一舉一動是如何包藏禍心,竭盡全力地將“勾結亂黨”這個罪名安在他身上。
他的變法失敗了,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人心難測,他無法想象之前和自己同仇敵愾的人,轉頭就來攻訐自己。
這一變故,是他謀算中的最大錯漏。
但他沒有太多反應,因為身後零零散散站著的、戴著鐐銬的人中不乏一直信任他的人——就比如韓修遠。
那平日裡割破手指都要喊疼的人,此刻在生死麵前卻表現的極為淡定。
韓修遠跟他說:“我已退親,若要在家國大義和個人生死之中選一個,我的選擇子瑜你應該會懂。”
刀光閃過,他被架到了行刑臺前。
“沈大人,您還有遺言要說嗎?”
劊子手在午門處置過無數人,對像沈卿鈺這樣的清流忠臣,他一向是敬畏有加的。
他轉眸看向大雪紛飛的天光,白雪將他狹長漆黑的眸子映照的格外淺,也將他的心境映照的如湖水一般寂然。
“無。”
劊子手聽那比雪還要清貴的人,淡淡開口說道。
暮鼓響到第三聲時,天際的雪白突然掙出血色。
”罪臣沈卿鈺,勾結亂黨,妄改祖宗成法......”監斬官的聲音忽遠忽近。
劊子手往刀鋒上噴出一口酒,刀光帶著逼人的寒意,直直朝垂眸不語的沈卿鈺揮去。
風聲響起,鋒刃將至。
大刀劃過的剎那——
沈卿鈺腦中回想起無數個畫面,有親朋有好友,可偏偏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一雙含笑的澄澈桃花眼。
手再次蜷縮起來。
他無法得知,這些日子相處以來,自己對陸崢安究竟懷著什麼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