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嬤嬤曾說過,她就是在玉門關前的梓樹下撿到自己的,當時,她還只是個尚在襁褓的嬰孩。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親人是否尚在人間,也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
梓煙和涼竹笙牽著馬,並肩而行。連續一個月的奔波,當她們抵達北燕邊疆的時候,初夏已經悄然而過,酷暑來臨。
這日,正是晌午,兩人都著很樸素的麻衣,揹著各自的包裹,慢慢的踱步。抵達玉門關後,離西晉國已經只差一步之遙,他們沒必要再這麼緊張的趕路了。
就算那些人察覺了梓煙的逃逸,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囚犯就追到西晉國去。畢竟兩國關系一直處於僵持狀態。
等於說,只要梓煙離開了玉門關,她就徹底安全了。
“我們在這個城邑休息一日吧。”涼竹笙牽著馬,盡量縮小自己的步伐。
梓煙輕輕的頷首,雖是酷暑天,她卻絲毫不覺得炎熱,渾身清爽無比,再看涼竹笙滿頭是汗,相比之下真是一個像夏天一個像冬天。
除此之外,她還發現了諸多不尋常的地方。譬如她的體質越來越好了。從前雖有尉遲宮的藥吊著,但時常會發病,特別容易著風寒,尤其是這種長時間的奔波,以她的身子骨是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了的。
可是這一次卻是例外。她渾身上下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無論是寒冷的天氣還是炎熱的天氣都覺得舒爽無比。
她堅信,自己的變化源於蘇翎辰給的藥丸。
難道,他並非完全按照尉遲宮的藥去仿製?也對,他好歹是西晉國的三皇子,背後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梓煙摸了摸放在胸前藏著的鼓鼓的藥囊,心中泛起一陣心酸。蘇翎辰給的藥丸很多,但總有用完的時候,到那時,她又該怎麼辦呢?
第一次被壓下牢獄的時候,她並不怕死。可經歷了這麼一場逃逸之後,她格外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生命。
“竹笙,”梓煙忽然叫住了涼竹笙,“我不想在此地休息了,等過了玉門關,再去西晉國的城邑裡找留宿的客棧吧。”
涼竹笙有些怔愣,幾步之差而已,有什麼區別嘛?可看著梓煙堅定的眼神,他不忍心拒絕。
“行,只要你身體撐得住,我們即刻出發。”反正過了玉門關,就是他的國土了,住宿反而更方便。
雖然兩國政治上有些隔閡,但絲毫不阻擋商貿往來。因此,每日透過玉門關的商人數不勝數。當然也有不少像梓煙這種投奔異鄉求生的平民百姓。
梓煙牽著馬遙遙跟在涼竹笙背後,準備透過關卡的檢查。再回首時,彷彿在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卻始終想不起來是誰。她看到那個人在朝自己招手,但一眨眼又消失在人群裡。
她一怔,隨後又想,現在北燕國能有幾個人知道她還活著呢?想必是眼花了吧。
她的眼前忍不住浮現出一個個故人的身影來:小絳、小荔、楊素、粲花、阿妲、張盛、蘇嬤嬤、杜巧娘、蕙香、蘭香、穆青嫻、木嫋嫋、華陽王妃、穆王後,還有尉遲宮……
那些人的模樣一個接一個漸漸的化作虛煙,消失殆盡,就好像她那些回不去的光陰。
梓煙已經死了,帶著她那些悲傷的記憶永遠的埋葬在這片國土上。
燕耀元年七月初,她離開了北燕,離開了這個她待了十五年的地方。
沒有悽涼的樂曲,沒有冰冷的雨水,她的離開並沒有給這片土地帶來什麼變化,就像她當初來的時候那樣。
走過玉門關,只看到在雲霧縹緲間,帶著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西晉的山水像一幅絕美的畫卷慢慢鋪陳展現在他們面前。
從今日起,這世上少了個梓煙,多了個蘇梓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