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妮聽他一圈吞吞吐吐流水賬，盡是軟弱，全無真誠，嘴裡嚼了一半的醬鵝掌都淡出鳥來。
“你怎麼……怎麼突然就結婚了？”菜上齊了，他替她佈菜，還像從前一樣。
“怎麼？許你結婚不許我結啊？”王安妮這回是徹底有點兒無名火起了，瞪著明晃晃的大眼睛直視費德明。
“不是……我——”不等費德明解釋，領班敲門笑意盈盈地走進來問要不要講解一下菜式，費德明笑容僵了僵，看向王安妮。
“講。這位費總離鄉在外十幾年，上週剛從楓葉國回來一趟不容易，特別想念咱祖國的美味佳餚，看著這些菜那叫一個熱淚盈眶。您看我也不是幹這行兒的，說不出門道兒，這術業有專攻，特別需要您這種專業的給我們講講，一定要讓咱費總不虛此行！”王安妮一套打虎鎮山把領班往這兒一架，終于樂得耳根清靜地吃幾口金貴飯。
領班興高采烈一頓輸出，費德明原本就嘴笨，看來這十來年也沒什麼長進，只得幹等著結束。等領班輸出完，王安妮拍拍屁股起身，借稱方便頭也不回地進了洗手間。
王安妮一邊在洗手臺前溜達一邊想，這費德明這趟面見得不地道啊……
等她再回包間，費德明已經明顯鬆弛了不少，臉上也恢複了他一直以來還怪有親和力的笑容，雙手遞給王安妮一張英文名片，大拇指正捏在一個老牌德系ogo旁邊：“安妮，我現在在溫哥華那邊的一家車廠做專案經理。去年我們産線下游計劃轉移一部分來中國，正在京郊找地方，我是這個産線的負責人之一，這以後會經常回國，我們以後可以常見見。”
王安妮看看名片又看看費德明，伸手推過名片，不疼不癢：“不必了吧，都什麼年代了，有事兒微信上說。”
費德明有些尷尬，只得收回名片，又耐著性子問王安妮：“那安妮你現在是……在哪兒高就啊？應該還在金融行業吧？”
“跟你有關系麼？”他當年臨走之前她辭的職，那時候也沒見他有多關心她高就不高就啊。
費德明抹了把臉低下頭：“安妮，當年是我太年輕不懂事對不起你……”
“停停停——”王安妮頭都大了，“費德明你有點兒出息行不行？這都多少年過去了？咱倆都各自有家室的人，以前的事兒翻篇兒了好吧。我這次出來見你也是看在咱倆也算老相識了，那些年誰也沒虧待了誰，人邵柯不看僧面看佛面勸我來跟你敘敘舊，你怎麼還沒完了你？！這頓飯是能吃不能吃？！”
認識王安妮的都知道，她人雖一米六但發起火來氣焰足有一丈六，這一把火燒起來費德明昨日重現十年前立馬打回原形，正趕上廚子進來汆石斑，一頓飯謹小慎微是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最後賬當然還是王安妮結，看著那天價賬單咬牙切齒，倒不是嫌菜不值，實在是覺得良心餵了狗，純粹惡心人。
王安妮當晚搭裙子穿了一雙一字帶高跟涼鞋，出了包間就崴了一跤，費德明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給她提包，另一隻手自然地就握住了她裸露的前臂。
“撒開。”王安妮翻起眼珠子瞪他。
費德明卻沒鬆手，面無表情地只是說：“我扶你，你先穿好。不急。”
費德明說是這麼說，大拇指卻在王安妮面板上曖昧地摩挲了一下，王安妮一秒僵住，鞋也不提了，直起身仰頭瞪視住比她高了一頭有餘的中年男人，碩大的兩顆眼珠子能噴出火。
費德明面目模糊，卻握著王安妮又欺近半步，巨大的黑影將她籠罩在窒息的壓迫感裡。
“嘿，兄弟。”
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費德明感覺一側肩膀上傳來兩下重重的拍擊，他下意識退開，手上力道鬆了一瞬，王安妮一把抽出自己的手，緊接著一巴掌呼在他左臉上，打得他側過臉去。
王安妮人小手勁兒可不小，那一巴掌直接把費德明打回了十幾年前在王安妮家樓下她甩他的那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心中卻總是不甘和憤恨。他胸口起伏地回過頭，面前卻憑空多了只機械大手伸過來。
“費老弟，好久不見呀。”邵柯左手把王安妮摟在懷裡，右手義肢伸向驚魂未定的費德明，笑眯眯地給後者掀了掀機械手指，說：“不好意思哈，這回這手不是擺設了。”
費德明做賊底虛，面前邵柯四肢勁健，他看著眼前那隻冷冰冰硬邦邦的假手心涼半截，只得硬著頭皮握上去，陰慘慘地訕笑：“邵……邵先生，好久不見。”
那隻假手握起來不冷，但力道很重，費德明自認自己身量不輕，竟被這一握帶得向前趔趄了一下，還好邵柯也前傾把他頂了回來，外人看來就像兩個用力握手的好兄弟，但只有費德明知道自己正被對面這個假胳膊假腿的男人握在手裡擺布。
邵柯趁湊近的功夫和費德明對視，眉目淩厲，手上接過王安妮的包，皮笑肉不笑道：“我老婆我來扶，就不煩老弟您費心了。”
領班聽到剛才的巴掌聲也趕過來，盯著費德明臉上掛的新彩笑得比哭還難看。邵柯不等她開口已經眯眼笑道：“抱歉哈小姐姐，我們馬上就走，麻煩把觀潮那間的單買一下，多謝！”
領班被支走，費德明也借邵柯的話趕緊撤退：“那安妮、邵先生，我……我就不打擾二位了，先走了哈。謝謝你的這餐飯安妮，有機會等我下次回來請你們一起，感謝感謝！”
“還下次？”王安妮忿忿嘀咕。邵柯摟著她肩膀輕拍著安撫她，擋過身體跟費德明點點頭算是告別。
邵柯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王安妮身上，王安妮情緒還有些激動，兩只大眼睛紅紅的，期期艾艾地望著邵柯囁嚅：“你怎麼過來了？”
“我帶老頭兒老太太來嘗嘗潮汕菜，喏。”邵柯下巴努向斜對麵包間，上面寫著“觀海”二字。
王安妮想起來這兩天邵柯曾經在it的老闆帶妻子乘著過境免簽來中國玩，邵柯招待倆人在北京吃喝玩樂，結果今晚上居然直接招待到潮上潮來了。
“帶老美花米其林吃潮汕菜，你si不si撒？”
“當然不撒。我不花這錢能演得上英雄救美這出？”
王安妮哭笑不得：“你知道他圖謀不軌還把我往火坑裡推？”
“我哪兒知道這麼多年這家夥還賊心不死。”邵柯拎起她一條腿垂手幫她搭鞋釦，“我來是有點兒擔心他又對你動手。”
“他什麼時候對我動……”王安妮脫口而出又旋即剎住，猛然間想起她當年和費德明在樓門口幹仗的場面，“你什麼時候……”
“我什麼時候？”邵柯饒笑著放下她的腿，“我什麼時候不是在看著你呀，我的小金魚，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