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梓練習用的是木劍,是莊山堂用連空一刀一刀削出來的。
楚梓脫去外袍,就著泉水洗了把臉。此時正值冬季,楚梓周身卻蒸騰出熱氣,足見他訓練刻苦。
兩人已月餘沒有下過山,吃食全靠打野味解決。莊山堂正坐在一根粗壯的樹杈上,垂下的腿一晃一晃的。見楚梓終於結束了訓練,忙道:“小徒兒,今天為師想吃魚。欸對對,就是你面前的那個!”
楚梓無語地抬頭看向頭頂對他“頤指氣使”的莊山堂,已經不想再抗議“小徒兒”這個黏糊糊的稱呼。不知從何時開始,莊山堂就把常這三個字掛在嘴邊,還時不時對他發出些“為師”如何如何的感慨,像只得了勢的貓大王,成天指使他抓這個吃那個。
楚梓雖沒回答,身體卻誠實地行動起來。屏氣凝神,楚梓伸手一抓,便牢牢抓住了在他眼前遊得正歡的魚。魚兒身上黏滑,抓住它的瞬間楚梓便將它猛然往岸上一甩。
如法炮製,不一會兒岸上就多了幾條甩著尾巴撲騰的魚。
莊山堂忙從樹上跳下,跑到岸邊打量地上撲騰的魚,嘴裡還不不肯閑著,道:“這條肥,我要了。這條不行,有點小......”
楚梓嘆了口氣,實在不知道一開始自己為什麼會覺得莊山堂高深難測,這人明明是個無賴。成天倚老賣老要自己幫他做這做那。
他也不再對著莊山堂一口一個大俠,而是成天莊山堂莊山堂的叫喚。
莊山堂無奈地重複數遍:你還是叫我大俠好了。
楚梓:那你別叫我小徒兒。
莊山堂:小徒兒。
楚梓:莊山堂。
莊山堂:小徒兒。
楚梓:莊山堂。
莊山堂:......
許久沒被人嗆過的莊山堂第一次哽住了。從那以後他就像故意惡心楚梓那般小徒兒小徒兒地喊,喊得他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不願停,後來叫著叫著,兩人不知不覺中都習慣了。
“小徒兒,快去找點柴火來,我要吃烤魚!”莊山堂又開始嚷嚷。楚梓看著像沒骨頭一樣依在樹上的莊山堂,又一次妥協了。
兩人生起火來,烤魚架在火上,滋滋冒油,散出一陣一陣的香味,魚皮在火上烤得酥脆。楚梓拿過一月前下山採買所剩的最後一點調料,撒在魚身上,更添幾分香味,勾得莊山堂目不轉睛地盯著烤魚,有餓虎撲食之態。
莊山堂從小就對吃情有獨鐘,但隨著年歲漸長,他成日在各門派的追殺下逃亡。既要分神護百姓,又要分神藏行蹤,自然是沒有時間再品嘗美食。
毫不誇張地說,和楚梓在一起的這幾個月是他一生為數不多能好好吃上飯的時光。這也是他願意讓楚梓跟著他的原因。
小時候娘親為他端上一碗香甜的小米粥說:有吃的的地方,就是家。
後來娘親死了,這句話他卻一直記到了現在。
楚梓遞過來穿在樹枝上的烤魚,示意他可以吃了。
天幕早就暗了下去,漆黑的樹林不時傳來幾聲辨不出來源的叫聲。一輪圓月臥在天穹,就像彌勒佛的大肚子,圓滾滾的。漆黑的夜空中,幾盞孔明燈正在緩緩上升,不時吹來的風讓它們左搖右晃,但始終堅定地向上靠近月亮,就像上升的星星。
楚梓一直有記日期的習慣。此刻見到空中明燈,他像想起來什麼似的,忙不疊地側身看石頭上的記錄。他這才發現,今天是元宵節。
“莊山堂,今天元宵。”楚梓輕聲道。莊山堂回過神來,入眼便是這般瑰麗如夢的景象,他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盯著天空看了多久。
莊山堂拿著烤魚往楚梓所在的方向遞了過去。楚梓會心一笑,也遞過自己啃了一半的烤魚。兩根樹枝碰在一起,兩人異口同聲道:“幹杯,元宵快樂。”
說完,兩人都被自己幼稚的行為逗笑,嘿嘿樂了起來。
火焰躍動著,映得楚梓臉上泛著暖色。
不知為何,莊山堂的心猝不及防地跳動起來,心髒在胸膛橫沖直撞,大冬天的,他硬是起了一身薄汗,火焰烘的他的心發癢,一抹紅色又一次纏上他的耳畔。
奇也怪哉,寒冬臘月的,怎麼如此之熱?
血液翻湧,燒灼著他的臉,蒸騰出迷濛曖昧的霧氣,矇住他的眼睛,讓他看不清楚梓。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有這種感受的不止他一人。
周遭不知何時安靜下去,像陷入了一場屬於大山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