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不使劍?我們不應該劫富濟貧,救蒼生於水火嗎。為何我們成天混跡在村頭各種瑣事之中,這一點也不像大俠。”楚梓低頭,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兩人已經並肩而行數月,莊山堂從沒帶著楚梓做出點“大俠會做的事”,也遲遲沒有實現他的諾言:教楚梓學劍,也怪不得楚梓會發出這樣的疑問。
莊山堂沉思片刻,才開口道:“你為什麼想學劍?”
楚梓詫異片刻,還是老老實實地像之前一樣回答道:“我想當大俠。”
莊山堂輕笑道:“那你猜猜我為什麼學劍?”
楚梓抬頭望向身邊人,莊山堂一改平日輕佻的模樣,鼻樑挺直,目光悠長,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你也是想當大俠?”
“不。”莊山堂的右手覆上腰側雪白的劍柄,接道:“我想救百姓。”
在楚梓睜大的雙眼前,莊山堂緩緩拔出了劍。
楚梓屏住呼吸,驚得連連後退,從小便聽江湖傳言長大的他,不可能不知這便是普天之下連皇上聽到都要忌憚三分的名劍——連空!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佩劍!
劍光凜冽,劍身像縈繞著雪霧,彌蒙繚繞著往空氣中散去。一陣寒風瞬間席捲過楚梓的脖頸,逼得他連退數步。這陣風瞬間捲起滿山的塵土,青竹在風中搖晃起來,摩挲出沙沙聲響。
名劍“連空”每一次出世,都會掀起江湖上的腥風血雨。但不知從何時起,莊山堂再沒拔出過連空,這世間也再無人見過如此凜冽的劍氣。
而此刻連空再次出世,竟是在這樣一座荒山。
莊山堂一掃平日輕浮之態,聲音也變得沉穩。接下來他說的話,字字鏗鏘有力,一下一下砸在楚梓的耳膜上,擲地有聲。楚梓仰頭望著眼前的莊山堂,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皇帝昏庸,奸臣當道,江湖各門派終日明爭暗鬥,為爭一個天下第一的虛名鬥得你死我活。皇城更是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的人間煉獄。”
“十七歲,我得了這把劍,起名連空。連空一出,舉世震驚,無人能敵。”
“不知道是哪個瘋子謠傳有了這把劍就能得到天地間的力量。這分明是無稽之談,但他們所有人都信了,沒人相信連空並無這般的威力。”
說到這兒,楚梓看見莊山堂手背處青勁爆起,接下來的字像是從嘴裡擠出來的,字字淬血。
“從那之後,他們的目標就從爭天下第一變成了奪到這把劍。他們殺紅了眼,眼裡只見這把劍和一個虛名,卻逐步忘卻俠客的初心。”
“我終日習劍,只為了保天下更多百姓,但沒想到只要我所經之處,各門派也蜂擁而至。他們屠殺百姓,只為了套出我的蹤跡,奪取連空。我沒想到,我竟會給百姓帶來滅頂之災。”
“他們就像蝗蟲,一批又一批,永遠都滅不掉。所以我發誓,我再不讓連空出世,也再不要這冠冕堂皇天下第一的虛名。”
楚梓徹底愣住了。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幾個月前和莊山堂那場荒唐的比試。那時他剛採買完食材準備回家,卻稀裡糊塗地被一個人拽到了城門下,然後再稀裡糊塗地看著這個人倒在他面前。
周身聚了一眾百姓。他們吐出的字眼像泉水一樣包裹在他周圍,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過了很久他才反應過來,那個倒在地上說自己敗了的人,竟然是他仰慕已久的天下第一。
接著楚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追。
或許是內心的英雄夢又一次蠢蠢欲動,或許只是因為剛才那人實在是生得太過好看。
反正他扔了食材,使出畢生力氣跟了上去。
直到莊山堂走上小路回頭看見他。
莊山堂看見眼前少年愣怔的模樣,唰地收劍回鞘,又恢複了平日那副落拓不羈的模樣。
他笑嘻嘻地看著眼前的少年。楚梓臉側的絨毛在陽光照射下清晰可見,看著他,莊山堂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養的那隻大黃狗,撲哧地笑出了聲。
他伸手拈去楚梓頭頂在混戰中沾上的雞毛,白皙的頸側不不知何時染上一抹薄紅。
莊山堂納悶片刻,怎麼都快日暮了太陽還這麼毒,照得他唇齒幹燥,耳垂發燙。
從那天起,莊山堂開始教楚梓練劍。
楚梓照著莊山堂教的劍法,從旭日東升練到了夕陽西下。
他握慣了菜刀,一開始握起劍來很不適應。劍更輕更快,和鈍重的菜刀截然不同。但楚梓對用劍竟別有天賦,很快就適應了劍的觸感,用起來一日比一日趁手,他的劍術也日漸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