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焦慮催促他快些,終於,在月亮還沒有完全消隱在空中時,姬遷目光一滯,看到前方的海面上,一顆熟悉的頭顱順水飄蕩,上下起伏。
眼睛閉著,嘴唇發白,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海水浸濕的頭發貼著臉頰,遮住半張臉。
姬遷的呼吸都停止了一瞬。
短短幾百米,他飛得艱難,歪歪扭扭,好幾次要落進海中。
“小心些。”裸露在頭發之外的眼睛突然睜開,吳明清晰地說:“千萬不要碰到我。”
說話用盡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力氣,她喘息了下,閉眼前看到姬遷的表情,掙紮著說:“找個容器,裝我,要有海水。”
一陣折騰後,吳明泡進大桶裡。雲舟起飛,載著她回去。翅膀敏銳察覺它即將離開大海和種群,開始焦躁不安。自左臉而來的疼痛綿延不絕,雨滴般刺下。
吳明在痛苦中喚起些活著的真實感,她的臉在發麻,靠近眼睛的位置引得生理性的眼淚流下。她不僅體會到缺月蟲帶來的刺痛,還感知到身體如墜入寒冰中的冷,手腳冰涼,散發出深入骨髓的寒意。它們一同在容器內擴散,勉強填補了空虛。
“阿遷。”
“師尊。”姬遷看她的眼神中帶著悲傷。
“我拿到蓮華露了,在我儲物戒裡。”
無人應答。
“我現在被缺月蟲寄生,千萬不要讓任何活物碰到我,否則一樣會被寄生。”
“……”
“不用擔心,缺月蟲是離不開大海的,等我死了,用火把桶裡的水烤幹。”
姬遷再也承受不住,背對吳明。
“轉過來吧。”吳明說,“我想看你。”
於是姬遷再轉過去,眼睛是濕的。
她往前,靠在木桶邊,兩隻手都搭在上面,湊近姬遷,仔仔細細地看他的臉,他的眼睛。
心髒劇烈顫動一下,吳明呆住。一時間她忘記自己正被缺月蟲寄生。好像心裡某個盒子因這次顫動而開啟,情感海嘯般壓倒性地撞進來。
在此刻她的喜怒愛恨都隨著姬遷的眼淚回到體內,變成比剛剛的痛苦要大得多的東西,重新填滿容器。
她站起來,海水濺到木桶外,她伸手想去觸碰他的眼淚——
翅膀恰到好處地遞來痛苦,吳明回過神,垂下手,說:“還是先回去吧。”
接下來的幾天,雲舟都是姬遷的靈力驅動,速度提高不少。吳明每天泡在桶裡,懶洋洋地發呆,睡覺,什麼也不用做。做過的唯一一件事是把儲物戒取下來,放甲板上給姬遷。
駛出大海,首先看到的是小鎮,小鎮過去,雲舟直線上升,越過綿延萬裡的山脈,藏在山谷裡的湖反射粼粼的光。吳明饒有興趣,下去掬一捧水在手心,翅膀明顯精神些,用邊緣小心翼翼地去沾水。
越過湖的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清晨,睡得迷迷糊糊的吳明驚醒,海水因抖動潑到她臉上,她以為遇到什麼突發狀況,操縱靈力把自己和桶搬出房間,只見前方房屋林立,薄霧正在融化,上方幾道流光向雲舟飛來。
吳明清醒,心中湧起暖流,那是看到最親近之人才會出現的感情。
“師姐!夢柳!小唯!”她向上揮手,大喊道,“我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