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路延伸出去,分叉成許多的小道。
缺月蟲們為她指路,引領她走上其中一條。以血肉做成的牆壁上,分佈有大大小小的洞,翅膀從洞中鑽出來,不管是大是小,都在盡情舒展身軀,優雅舞動。
吳明渾身發麻,行動比意識更快,等她回過神,她已經單方面地切斷和缺月蟲的聯系,孤零零站在原地。
她小聲地問,這是鯨魚在成長過程中自然形成的構造嗎?
不是。她回答。是缺月蟲佔據之後的痕跡。
我的腦袋呢?她繼續問,我的頭顱中,是否也如鯨魚這般,千瘡百孔?
心底的聲音不說話了。
缺月蟲呼喚她:新生的同胞,你為何停下?
吳明閉上眼睛,說:走吧。
閉著眼,在視覺層面拒絕承認翅膀的存在,可無數的翅膀揮舞中觸碰到她的胳膊、腿、身軀,竟也是柔軟的。到快接近鯨魚眼睛位置,不僅兩邊,地面和頭頂同樣出現根植其上的翅膀。
吳明看不見,一腳踩上去。翅膀顫了顫,出於對幼年體的愛護,順從地在她腳底下蟄伏。
那麼溫順,那麼無害。
佔據鯨魚眼眶的缺月蟲感知到新成員的到來,欣喜地開啟翅膀,留出一條剛好能讓吳明透過的路。
外面是晚上,月亮比吳明進來的那天要小一些,但仍然是一個完整的圓形,銀白色的光像水一樣灑下來,明明是沒有溫度的,可吳明就是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一股涼意,從眼睛的位置蔓延到全身。
她揉了揉笑得發酸的嘴角,海風從指縫中溜走,留下揮之不去的腥鹹氣息。
吳明說:我要離開。
缺月蟲問:你要離開何處?
離開大海。
你不能離開大海,你會死。
缺月蟲帶給她的巨大快樂,在她切斷聯系之後統統抽離。她像一個極速幹癟的氣球,內裡支撐的氣體消失,只剩下同樣巨大的空虛感。
她依舊是清醒的,冷靜的,理智的,只不過從自己成為自己生命的旁觀者。
缺月蟲操縱鯨魚回轉,一點一點沉進海裡,速度很慢。
留下來吧。留下來吧。和我們融為一體,和鯨魚融為一體,和海洋融為一體。別離開。別離開。你會死。
那就讓我死。
吳明的答案激怒了缺月蟲,她只覺身體陡然一輕,緊接著,冰冷的海水就吞沒了她的腳踝,再淹沒她的胸膛。全身上下,只剩下頭還露在外面。她咬緊牙關,在悲觀和絕望殺死她的靈魂前,給姬遷發了一句訊息,讓他過來尋找自己。
她平靜安詳地飄在水上,隨著波浪茫茫不知所往。
冷透的月光稀薄了。
深藍夜空上透出幾束星星的光,微弱清晰,連成指標一樣的東西。
姬遷貼著海面飛行,竭力搜尋吳明的氣息。從收到訊息到現在,已過去半個時辰,期間他不斷地使用通訊符,沒有收到一點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