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輝從西側半開的窗子照進來,照在他面若冠玉的臉龐上,細小的絨毛,若隱若現。
虞明窈心地一軟,這人現在還不是那個狠厲的大理寺卿,沒有經歷過家破人亡,也沒有豁出一切從血海中爬起。
他還是個半大小子。
她嘴角浮起一抹淺笑,扒開虞錦年,走到裴尚跟前,漆黑透亮的雙眸,眼裡滿是包容的寵溺。
“表兄,你再這樣纏著明窈,明窈就不得不多想了。畢竟表兄姿容出眾,日後必是萬千閨秀的夢中情郎。明窈心思單純,年紀又小。這要是……”
她將踮起的腳尖放下,又朝他眨了眨眼,模樣很是俏皮。做完一切後,才又身姿嫋嫋,若無其事回到原先的地方。
眼神一點也沒多給某人通紅的耳根。
“那個簪子不錯,拿近些看看。”
她的語氣,依舊輕柔舒緩。簡單一句話,硬生被她說出幾分嫵媚纏綿。
堂中眾人,神色各異。虞錦年剛想抬嘴問問虞明窈剛踮腳湊那麼近,在裴尚那家夥耳根子旁說了什麼,就見雁月將他扯住,對他搖了搖頭。
雲樓不愧是京都第一名樓,珠寶首飾、錦繡華服應有盡有。管事的許是見她們一行人跟謝濯光、裴尚認識,再加見慣了人,瞧出她身上確實沒有一絲怯意。
才將本應在三樓出現的這幾件不輕易示人的,拿了出來。
虞明窈的視線,落在離她最近的金釵上。
這支釵……她怔了好一會,才俯身拾起。
“姑娘可真是好眼光,這支釵,乃前朝殤帝,同當時頗受寵的貴妃楊氏的定情之物,通身赤金,頭部的牡丹您瞧,花瓣多精緻!這花蕊處的紅寶石,也頗有來頭,據悉殤帝親自挑選,乃九千顆中品相最完美的那顆,您看這底下的南珠,潔白如月,多美!”
掌櫃一頓吹噓。
此時的虞明窈,腦子裡全是往事。剛成婚不久,那時她同謝濯光蜜裡調油,謝濯光有公務在身,離府半旬,回來時一臉忐忑拿著這只釵,遞到她面前。
她第一次看到他那張如青竹般俊秀的臉,面上浮出她能看到的羞意。
她歡喜極了,將他拉入帳裡,一頭青絲散落肩頭。她央著他給她插上,以為自此兩人能夫妻恩愛,白頭不移。
纖白如玉的手,緩緩撫過這種釵。釵的每一處紋路,熟悉得不能再熟。那兩年對著身側冷衾,她就是靠這支釵撐過來的。
“煩掌櫃的收起,這物什太過名貴,小女子福薄,恐無緣消受。”
“這……”
管事男子面露遲疑,望了望她身後的謝濯光、裴尚,見他倆都沒有搭話,這才將想繼續推銷的話語嚥下。
嘖,搞了大半天,合著還是群窮鬼。
晦氣!
坊市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謝濯光和裴尚漫步在青石板路上,兩人一人靠著道路外側,另一人緊挨著。身後,是各自的貼身小廝。
自打從雲樓出來後,裴尚罕見陷入沉默,平日裡張牙舞爪的人,就跟被扒了筋似的,有氣無力,臉也皺成一團。
他默不吭聲磨嘰邁步,謝濯光餘光瞥著他情緒外露的臉,不知道為何,心中忽地掠過一絲不悅。
不就是一個長相豔俗的女郎,脾性還不好,瞧著也不安分,有必要這麼放在心裡嗎?
先前裴尚火燒雲似的耳根,在他腦海中閃過。
謝濯光強行將這股突如其來的不虞、別扭,壓下去,告知自己,他的不悅,是因為不想摯友誤入歧途。
不是別的。
兩息過後,如同玉石般清冷的嗓音響起。
“天色尚早,要不裴兄我們再去會書局?昨日夫子剛佈置了幾幅大字,去瞧瞧有沒有新的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