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東西重新包起來,應道,“那等她醒了你給她吧。”
張旭皺起眉:“真給?萬一刺激到她,做出過激的事來……”
“她兒子不還在嗎?只要還有軟肋,她就不會去找死。”沒有任何情緒,近乎無情。
聽見這話,男人噎了須臾,搖頭嘆氣,恨道:“有時候我真覺得他們不該信你,從遇到你的那天起就該劃清界限,各走各的路,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災禍。”
柚綺嗯了聲,不做答複,只是盯著跳躍的火焰走神,連對方是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直到回過神來,堂內只剩了自己一人,那根木簪還躺在桌上,粉嫩的帕子暈染橘紅。
她不想對張旭多解釋什麼,但至少這些事從頭到尾自己都問心無愧。
她只是個想回家的普通人,盡己所能地在既定的結局裡打撈起部分溺亡的靈魂已是仁至義盡,至於更多的,她無能為力。
次日天還沒亮,柚綺便下了山,一路打聽到蔣家,可惜跟案子有關的人都被送走了,留下的都是不知情的無辜之人。
兜兜轉轉仍是一無所獲,下午回到山裡時就聽說許籬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拿著那根簪子整日以淚洗面,趙祭被張旭哄著在院子裡挖泥巴,後者兩邊都走不開,愁得像一天老了十歲。
見柚綺終於回來了,便把她拉到房間門口道:“你說的要給遺物,本來還沒反應,一看見簪子就瘋魔了,你造的孽,自己解決吧。”
他丟下這句話便揮袖看孩子去了,柚綺摸著門,聽不見裡面的動靜,她輕敲兩下:“……許籬筱,聽得見嗎?”
那邊靜了兩秒,咚的一聲,有什麼撞在了門上,緊接著便是摩擦聲,房裡的人應該是靠著門坐了下來。
確認她能聽到,柚綺醞釀了一下,蹲下身對著門道:“我知道你恨,但趙祭還在,你這樣磋磨自己,他怎麼辦?再者,如果你真不甘心,那也要養精蓄銳才能去找李景鴻和錢業報父母和趙珂的仇,折磨自己反而如了他們的意,如果你信得過我就先韜光養晦,再談以後。”
她賭張旭是否定了報仇的想法才把人逼成了這樣,畢竟許籬筱連昨天去赴死都是打算同歸於盡的。
那邊又安靜了好久,柚綺心狂跳,就在她懷疑出事了想強行破門時,對方終於有了回應,氣若遊絲:“……真的嗎……我還可以報仇嗎?”
她半輩子都為了一個“仇”字而活,如果連這點精神支柱都要被奪走,那她可能早在許家被滅門時就已經自盡了。
要不是後來有了趙珂和趙祭,按許籬筱的性子不管成功與否大概都會燃盡自身,重創永生門。
有了軟肋的她做起事來總是猶豫不決,怕牽連重要的人,可也就是因為有可化作盔甲的軟肋,她昨日才能笑著奔赴黃泉,而非到死都怨恨難消。
但軟肋有二,現在已失其一,唯有攥緊這唯一一根風箏線,才能保證她不亂來。
“當然,我何時騙過你?”
話音剛落,門吱呀開了,許籬筱滿臉淚痕,披頭散發,憔悴地站在門裡,形如瘋女,她眼中似冰河碎裂,冬泉洶湧,只是站在那裡便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壓在她單薄的身子上,隨時會垮掉。
滴滴答答的聲音砸在地上,一低頭,握著木簪的手鮮血淋漓,染盡悲涼。
柚綺一時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著她,想扶一把又不知該從何下手,怕一碰就碎。
“許——”聲音戛然而止,風過臉頰,許籬筱猛撲過去狠狠地抱住她,猝不及防地失聲痛哭,她把頭埋在少女的肩頸裡,滾燙的液體打濕鬥篷。
灼熱的溫度落在面板上痛得快要貫穿心髒,柚綺愣了一瞬,抬手輕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她摟著幾乎瘦成骨架的人,沒來由的心中刺痛。
在規則的限制下,她沒法承諾更多。
張旭一直守在門口偷聽情況,趙祭甩著小短腿跑過來,天真無邪地笑著伸出滿是稀泥的手,把剛摘的小花拿給低落的舅爺看。
舅爺摸摸他的頭,抱住懵懂的小人兒,什麼也沒說。
清泉流過崎嶇的山岡,深一腳淺一腳的路最是難走。
可那也得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