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許籬筱朝她跪了下來,俯身便拜,見狀,趙珂也重複同樣的動作,兩人齊聲道,“願我兒一生無憂,順遂無恙。”
黑夜掠過的次數愈發頻繁,柚綺總覺得下一秒他就會停在自己面前,緊繃之下心如擂鼓。
“對了,之前你一直不肯說自己的名字,現在能告訴我們嗎?”趙珂將妻子扶起來,“至少要知道名字,我們才能算真的認識。”
秋日的太陽不烈,桂香夾雜其中,鬥篷女遲疑片刻,朱唇輕啟,此時那個黑影再次閃出,直向柚綺面門沖過來,陰影之下,他微張嘴,與旁邊的女音重合。
撞上的瞬間,四周天翻地覆,陰陽顛倒,她驟然失重,大腦像心跳停止後儀器上的直線,沒有任何波動,只聽見兩個字。
“柚綺。”
緊接著便是溺水的窒息感,掙紮中那些水變成泥沙灌進口鼻,像要把她活埋在這裡,變成世界的養分。
“柚綺。”又有人叫她,眼皮越來越重,幾乎睜不開。
“柚綺!”聲音大了些,但沒有什麼用。
“柚綺!!!”爆炸般的吼叫,柚綺感覺有人在拼命晃自己,再加上剛才天旋地轉,一時間反胃得想吐,猛地嘔出一堆泥沙,呼吸順暢不少。
絕對的黑暗過後,模糊的光映入眼簾,她眨了幾下眼,景物逐漸清晰,有什麼東西掉在了自己臉上,又滑又涼,看不清的人在面前晃著,喊著,崩潰著,絕望著,像失去了所有。
“……好吵。”輕得像氣音。
聲音戛然而止,那人似找回了些許力氣,輕手輕腳地把她從懷裡放到膝蓋上,撫著其被血浸透的鬢角,腔調發顫:“保持清醒,我馬上帶你走……你說過不會不要我的,你不能再拋下我了,你已經拋棄過我一次了,你不能在十多年後用同樣的方式再拋棄我一次……柚綺,我求你了……”
什麼鬼,說什麼呢……她半闔著眼,無意識地咳了兩聲,血從嘴角瘋狂湧出:“……一點……都不像你……”
“祭小子,快把她背起來,帶到鎮上去看大夫,拖不得!”老人的聲音,他終於醒了。
柚綺眼睛慢慢聚焦,側頭發現自己已經在村口了,趙祭沒時間再耽擱,他把兩人和兩具屍體均搬上板車,勉強平複心情踏上了下山的路。
此時天邊泛起魚肚白,太陽從山那邊升起,驅逐黑暗,落在滿身血的瀕死之人身上。
柚綺盯著東方的曦光,無形的睏倦再次不容抗拒地襲來,她視線開始模糊,最後看見的是天際盡頭藍色消弭,刺眼的白光帶來生的希望,牛音長鳴,枯葉飄零。
她閉上眼,再次昏死過去。
牛車顛簸,風吹幹臉上血跡,趙祭壓住心中驚濤駭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老師,您其實一直都醒著吧。”
“……”文狀隨著陡峭的山路上下搖晃,藥水幾次差點灑出來,他卻悠閑地笑著,很是享受,不置可否,“老師老了,很多事都記不清,一開始沒認出這小丫頭來,張旭見過她了嗎?他跟你祖母情同兄妹,我記得當初為了幫忙也摻和了那事,該認得出。”
“舅爺見過了,也把東西給她看了,所以我們才會再上山。”趙祭咳了兩聲,嗆出些血,他隨手擦掉,繼續趕路,“您呢?從什麼時候開始利用她的?”
老人命數將盡,按照世界運轉軌跡本該死在昨晚,但柚綺的出現改變了這個節點。
“你猜錯了,祭小子,在此之前我只見過她一次,那時還沒覺得熟悉,只當是個普通丫頭,確實沒想到她會找到我,但讓我起疑的是昨晚那些家夥,特別是領頭的人。”
文狀壓低聲音,花白的眉毛擰成了疙瘩:“祭小子,那人不在計劃範圍內,也不該存在,怕也是個異世之人。”
趙祭揮著長鞭,掠過一排枯枝,語氣低沉,卻異常堅定:“那就殺了他,十二年前她以自己為代價給我們活下來的機會,如果天要辜負她,讓我們前功盡棄,我就撕了這天!”
鞭子狠砸在牛背上,聲音與最後一個字重合,聲聲激蕩。
“……罷了。”文狀看著罐旁遍體鱗傷的少女,問道,“我記得知曉這事的除了我們三人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娃,現在也該長成個大姑娘了,她怎麼樣了?”
“蔣姑娘現在是個大夫,前兩天劉嫂還找她看了病,昨天我也帶柚綺去了。”
“是了,是了,那時她就說長大了要給我們免費治病呢。”文狀想起多年前的趣事,樂呵呵地笑起來,“這丫頭還是柚綺救回來的,小小年紀就厭世,她現在還一心尋死嗎?”
趙祭將牛轉了個方向,山路平曠不少:“不知道,至少目前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