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涼了,奴才換了盞熱的來。”他佝僂著身子,先是將茶水添平了,而後又挪到柳奚耳邊,似有吞吐之意。
“有什麼話,還要防著哀家不成?”
三餘提著茶壺的手一頓,只得硬著頭皮、如實彙報:“皇上,柳家旁邊的眼線回來了,說娘娘她、她──相親去了!”
相……親?
“是……是相親,”與其說是相親,不如說是招親,“柳家門前排了老長的隊,就連那天咱們碰到的趙玉衡趙公子都來了。”
聞言,楚太後唇邊多了抹嗤笑。她似乎有些得意,打量著龍袍男子的神色,毫不避諱語調中的嘲弄之色:
“喏,方才你不是還為了她與哀家爭麼?你看看,這有用嗎?她心裡邊根本就沒有你。”
“哀家養了她十六年,太瞭解那丫頭了,明微微她呀,就沒有一點兒心。先前你沒回京,她是怎麼追楚玠的,大家都看在眼裡。你以為她是真心喜歡你麼?哼,不過玩鬧罷了!”
他生了一場大病,膚色雪白,頸間一片紅漬便愈發醒目。
那是昨夜一場歡愉留下的痕跡,小姑娘一手抓著床帳子,一手撫摸著他的眉眼,紅著臉,羞答答地道:
“柳奚,你真好看。”
“你於她,不過是一件好看的衣裳罷了!”
楚太後無情地甩下一句話後,便揚長而去。
他抓著狼毫,手指輕輕顫抖。
窗外臘梅開得正好,險險地探入窗,恰是嬌豔欲滴。一如她那緋紅的面色,以及雪膚上的嬌痕。
趁著他意亂情迷,對方哄著他、騙著他,狠狠吸吮著他身上的香氣。
帶著戲謔撫摸他泛紅的眼尾,看著他攏起的眉峰,輕笑。
手指微涼,一寸一寸,將鴉發撥弄在他的眼前,如一條黑色的綢帶,讓他在暗夜中狠狠掠奪著光明。
“啪嗒”一聲,筆在手中斷了。
柳奚垂下眼,怔怔地看手心處斷成兩節的狼毫,似乎還未回過神。
一旁的三餘倒是嚇了一跳,幾乎是跳上前,“哎喲我的萬歲爺!怎麼弄了一手的墨。”
三餘嘆息一聲,叫人取來帕子與水盆。他自然知道主子在為什麼事而煩憂,待其他宮人退下時,小後生低聲道:“主子,天色未晚,咱們可以去一趟柳府看看。”
“不去。”
他換了一支新的狼毫,開始批摺子。
喏,主子又開始自個兒生悶氣了。
一道道摺子堆積如山,主要都在講兩件事──其一,楚玠所率部隊已經抵達邊境,不日便要與米蚩交戰。同樣的,米蚩那邊亦是養精蓄銳、蠢蠢欲動。
換言道,這場戰爭,米蚩是十分期盼的。
只要開戰,那就必定會有戰敗的一方,戰敗方必定會或割地或賠款。
米蚩是馬背上的民族,先前亦是屢挫楚玠所率軍隊,這次開戰,對方是志在必得
大臣們呈上來的,皆是對戰爭的擔憂。甚至有些人還規劃了戰敗後該如何賠償米蚩。
柳奚看得有些頭疼。
那第二件事,則是“內患”。
近日來,大王爺明天鑒與七王爺明澈暗中來往密切,不光如此,明天鑒甚至暗中造訪了葉家。特別是葉緒安出事後,有眼線竟看見大王爺往葉府中送禮,試圖拉攏葉丞相。
葉相作為兩朝老臣,其身後,自然不乏忠心耿耿的擁護者。若是葉家一倒戈,朝中勢力必會傾斜。況且先皇後仍在佛廟內,亦是不會就這般袖手旁觀。
到時候朝中亂了,縱使楚太後有那一紙先皇的遺詔,卻也只怕是無力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