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有些誤會,萬望不要在意。”
公蠣呵呵冷笑了兩聲,就嘴兒咕噥道:“什麼誤會,明明是有意劫財殺人。”卻不敢大聲索迴避水珏,在那裡坐臥不安的,朝瘸腿乞丐又是皺眉又是擠眼,提醒他不要喝。
偏偏瘸腿乞丐毫不在意,反而笑著揶揄道:“老丈會不會不滿在下半夜驚擾,故意在茶裡投毒?”
桂老頭板起了臉,搶過瘸腿乞丐手中的茶一飲而盡,又一把奪了公蠣的茶,潑在了皂角樹下,冷笑道:“我沒本事,自當認輸。愛喝便喝,不喝請便。”
瘸腿乞丐哈哈笑了起來,道:“老丈勿要生氣,在下說笑呢。”責備地望了公蠣一眼,忽然道驚異:“咦,龍掌櫃,你的避水珏呢?”不待公蠣回答,又轉向桂老頭:“定是給老丈撿了去,還望老丈奉還。”
一瞬間,公蠣甚至懷疑起了自己的智商——是不是土地廟的所有乞丐都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只有自己還傻傻地以為別人不知道?
公蠣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剛來洛陽那年,公蠣在瑞蚨祥做了一件新衣服,高高興興地上了街,一路上不時有人指點微笑,公蠣只當是自己容貌出眾,身形瀟灑,可等回到住處才發現,原來中途去茅廁時不慎將衣服後襟下擺紮在了中衣之中,露出裡面花色的內褲來。如今聽了瘸腿乞丐的話,便如那日一樣,既丟臉又惶惑。
桂老頭死死地盯著瘸腿乞丐,表情陰晴不定,良久方道:“老朽不懂你說什麼。喝完了水,請走吧。”
公蠣只想逃離,不願意再生事端,寧願把那塊避水珏送與他,便一言不發。
瘸腿乞丐仰臉看著天,興致勃勃道:“今晚天氣不太好啊。這種悶熱的天氣,最適合聊天。”說著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桂老頭無可奈何地看著他,那副表情,倒像是孤苦老人遇到了地痞無賴一般無助。瘸腿乞丐笑了笑,道:“我聽說桂氏一支法術高明,如今怎麼敗落至此?”
桂老頭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
忽然一陣飛沙走石的怪風,皂角樹瘋狂搖動起來。桂老頭臉色突變,攏起手朝天空看去。
只見邙嶺方向黑壓壓的烏雲湧動而來,到了洛城上空驟然停住,層層疊疊堆在一起,並不時變換形狀,如同有無形之手在雲層中攪動;間或有紅光透出,射出一道淩厲的光線,將周邊烏雲染得黑中發赤。
公蠣看得心驚,正要勸瘸腿乞丐快走,忽然一個巨大的火球在半空中炸開,照得整個院落白森森一片。三人都有些驚懼,尚未反應過來,只聽上房門嘩啦一聲開啟,啞巴抱著少年阿牛沖了出來,跪倒在桂老頭面前,口裡哇啦哇啦地叫個不停。
原來阿牛昏睡之中竟然口鼻流血不止,面如黃紙,氣若遊絲。
桂老頭滿臉疼惜之色,抱著阿牛不停叫喊,渾濁的老淚未曾落下便隱入了臉上的溝壑之中,肩頭聳動,讓人動容。啞巴也哭了起來。
瘸腿乞丐推開啞巴,先搭了一把脈,然後飛快摸出一顆藥丸,不容置疑道:“快吞下!”
桂老頭伸手攔了一下,還是聽憑他喂阿牛吃下。
阿牛的呼吸漸漸均勻,微微睜開眼睛,小聲叫道:“爺爺。”轉眼又重新昏睡過去。
桂老頭細心地將他臉上的血跡擦幹淨,抱著阿牛慢慢坐在地上,輕輕搖晃著,低聲哼唱道:“阿牛,阿牛,長得壯如牛……”啞巴欲接過,卻被拒絕了。
三)
雷聲急一陣緩一陣,閃電變換著方向從烏雲縫隙中透過來,像一隻睡眼矇矓的眼睛在尋找地面上的獵物。而厚厚的雲層不知何時全部堆積在土地廟上空,低得幾乎壓到茅屋的屋頂,而四周的天空依然星光閃耀。
公蠣莫名覺得不安,幾次提醒瘸腿乞丐趕緊離開,他卻置之不理。
時間過去良久,阿牛的呼吸聲漸漸勻稱,桂老頭眼裡的精氣散去,只剩下無精打採的渾濁,空洞洞的眼神,佝僂的身體,如同已經腐朽的枯樹。
瘸腿乞丐仰臉望著星空,一副不急不慢的樣子。桂老頭忽然開口,道:“我不姓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