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啞然相對,過了片刻,桂老頭嘿嘿地笑了起來,淚水順著眼角的溝壑布滿全臉:“冉公,你得原諒我,老朽壽限到了,不是明天便是後天……沒幾天好活啦。”他橘皮一樣的臉笑得皺在一起,沒牙的嘴巴癟得看不到嘴唇。
冉老爺表情緩和了些,朝院落四周打量了一下,面帶倦色道:“你先行一步,我隨後便到。”
桂老頭抬起耷拉的眼皮看了他一眼,重新拿起匕首在假公蠣身上劃,苦笑道:“您身強力壯,不要說這種話。”
冉老爺站了起來,帶著一絲不屑,冷冷道:“你還沒發現錯了嗎?”
桂老頭一愣,沖著冉老爺做出一個齜牙咧嘴的兇狠表情,丟了匕首,閃電一般將雙手插入假公蠣的腹部,不住地翻騰攪和,依稀可見心肺等內髒出來又進去,看得公蠣毛骨悚然,肚子一陣陣痙攣。
桂老頭瘋了一般,雙手如同利刃,將假公蠣的五髒六腑攪得稀爛。
公蠣嚇得捂住了眼睛。
冉老爺冷眼瞧著,帶著一點無奈。桂老頭的動作越來越慢,終於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捧著鮮血淋漓的雙手,喃喃道:“沒有,什麼也沒有。”
冉老爺忍不住道:“雙面俑。”
桂老頭驚愕地抬起頭,道:“你說什麼?”隨即朝假公蠣瞧去。
公蠣不敢看假公蠣變成了什麼樣子,只敢偷偷瞄一眼桂老頭的反應。
桂老頭嘴唇顫抖,雙手扶著石桌,方才勉強站立。
冉老爺木著臉道:“是雙面俑。有人早知道你會對龍公蠣下手,很早以前便開始著手準備。這個假人做足了工夫,幾可亂真。”
桂老頭失魂落魄,喃喃道:“可笑我……我還使用了一個俑罐,想把他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他咧開沒牙的嘴巴,不知是笑還是哭:“沒時間了。我真的沒時間了。”
他忽然轉向冉老爺,厲聲喝道:“是你一直在插手此事,是不是?”他的手臂驟然伸長,一把抓住冉老爺的胸襟,將他拉至跟前,雙眼爆出,惡狠狠地瞪視著對方。
冉老爺憂傷地看著他,道:“我早跟你說,你的方向錯了,你偏不信。”
須臾之間,桂老頭發須全白,雙頰下垂,眼睛渾濁,身體佝僂得像只曬幹的蝦米。他軟綿綿地鬆了手,若不是冉老爺出手相扶,只怕馬上便要癱做一團。
他抬眼看著冉老爺,眼窩淚光閃動:“求你,幫助阿牛……”他徒勞地抬起手,想要打個拱,卻無力地垂了下來。
冉老爺慢慢將他放下。啞巴飛快跑過來,從懷裡摳出個小瓶子來,倒出一顆藥丸便往他嘴巴裡塞。桂老頭卻把臉別到一邊,道:“沒用了……不要浪費。這些藥丸是我精心配製的,留著……給阿牛。”他每說一句,便要喘上幾口。
冉老爺繞著石桌疾走了幾圈,忽然暴跳如雷,指著奄奄一息的桂老頭怒斥道:“祖師爺的遺訓,你全然忘記了嗎?如今為了一己之私,竟然貿然出手,還因此給我下迷藥!想當初,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剛愎自用,桂氏和我冉族何至於落得如此田地!”
桂老頭嘴巴一翕一合,只是簡單地重複兩個字:“求你,求你。”
冉老爺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良久,似要一掌劈下來,但終究不忍,一頓腳拂袖而去。
桂老頭眼裡的一點亮光消失了,他無聲地哭了起來。啞巴在一旁手足無措。
冉老爺的腳步漸漸遠去。公蠣扭動著身體,準備繼續跟蹤。剛從缸的破口處探出半個腦袋,原本奄奄一息的桂老頭閃電一般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公蠣的脖子,一把甩了出去。
蛇婆牙
一)
公蠣懵了。他的腦袋被一個樹杈子叉著,動彈不得。
桂老頭桀桀地笑了起來,粗糙的手指劃過公蠣的臉頰和喉部,道:“原來是你。”他慢吞吞收拾著石桌上的雜物,低聲道:“唉,冉虯這個老家夥沒說錯,我這一輩子,又自私又自負,竟然被這個雙面俑的附屬假人給矇蔽。嘿嘿,這下可將桂氏帶進了深淵啦。”他的語氣,異常絕望和悲愴。
他瞥一眼驚慌扭動的公蠣,慘然一笑,道:“你說我是不是老糊塗了?”將石桌上的假公蠣一把推了下去。
公蠣這才發現,石桌上沒有鮮血,沒有慘不忍睹的髒器,假公蠣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具即將散架的稻草人。
那些所謂的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