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天氣,桂花風也未能教她舒心些。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走近後停在她身邊,帶來陣淺淺的蘭香。
太後老人家這才睜眼,一旁的奚明珠就坐在從宮人那兒借來的小杌子上笑盈盈看著她。
老人家偏過頭,攏了攏膝上的桂花,然良久不聽身邊人開口說話,終於忍不住先出聲來。
“珠兒可也怨我?”
要是往日,奚明珠定會輕輕柔柔地搖搖頭道一聲不,可這次她只是沖她笑,只差說“珠兒也覺得太後娘娘做錯來”,老人家將毯上桂花抖去地下,像是在賭氣。
奚明珠這才開口:“太後娘娘,珠兒打小就養在您膝下,您與宮裡各位娘娘,更甚進宮拜訪的命婦夫人們都愛誇贊我,說我蕙質蘭心、聰穎過人,聽得久了我便真覺得如此。”
“本就如此。”老人家打茬。
她笑了笑:“所以啊,珠兒就想,我的意中人也要是絕頂聰明的才是,這樣我才能與他談詩詞歌賦,我寫不好的句子便交由他潤色,他作不好的賦我也能湊湊熱鬧……”
說到此處,奚明珠頓了頓:“像景深世子,雖貌若潘安機敏過人,性子卻桀驁不好讀書,與我如何也談不到一處的,更何況,如今景深世子已有了心儀之人呀。”
太後娘娘沉默良晌,似是想了很多,然而到開口時只吐出一句:“珠兒這是嫌小深不夠聰穎?”
“太後娘娘哪裡的話,珠兒不敢。”
老人家嘆息聲,又將新落下來的桂花攏至手上:“那你說說,小深他還會原諒我這個皇奶奶麼?”
“您現在不鬆口,教他如何原諒?”
太後噎了噎,嘴硬道:“我終歸是個太後,話已出口,即便是要與皇帝妥協,也得候上大半月才行。”
“……”奚明珠不禁心下嘆惋,倒苦了景深世子。
又聽老人家問她:“珠兒不覺傷面子?”
“我啊,我的顏面許都去了太後娘娘面上……”她不覺得傷顏面,反倒是她老人家得為了顏面煎熬上一陣了。
景深再回京時就像是剛犁了地從田裡回來的農人,睿王見他時既覺好氣又覺好笑,椿娘和管家趕來堂屋後也是哭笑不得。
睿王撇開笑意,冷哼聲坐至上座,手往幾上狠狠一拍,連茶盞都跳了跳:“不是說再不要這世子位置、再不回京嗎?”
身上全是塵土的景深擰了擰眉:“我回京又非為了當這苦命世子,我是為找夏意才回。”
睿王氣笑:“好,你不願當這世子,那你可知見了本王當行何禮?”
景深一愣,爾後憤憤跪下。
又聽睿王問:“本王問你,如今春秋幾何?”
景深眼皮子抽了抽,臭著臉回話:“虛度十七春秋。”
“錯,餘下三月教你吞了不成?”
他定睛看著堂下的人,又道:“既到成家立業之年,便該懂得成熟穩重,如此急躁退避反似懦夫行徑。昔日你捧著韓昌黎的文章問我,為何道‘其已成熟乎,將以為友也’,問我何謂成熟,難道不成熟就不能與爹爹做友人麼?
“那時我騙你說是,還是你娘親接過書卷同你講後一句,‘其未成熟乎,將以講去其非而趨是耳’,事後她還嗔我不會教導孩子……事實確也如此,自她去後我便越發管教不來你,你桀驁不馴,我亦固執己見——”
“您還知道……”景深嘀咕聲,又聽小幾被拍響,閉上嘴。
睿王像是忘了方才講到哪兒,轉說他話:“自你從若榴回來後,比少年時倒成熟許多,我只當你懂事來,可偏偏遇事又空急躁。旁人都說我脾氣大,可我好歹明白‘少安毋躁’之理,你呢?”
景深被他說得頭昏腦脹,眼見著聽不下去時睿王也就停下。
“罷,渾身髒兮兮,累了我眼,回你院去。”
“是。”
被訓了番,他這副腦袋垂垂的模樣倒是像極了景煦養的大犬,睿王多看兩眼又叫住他:“陛下說了,母後如今已想明白,只差些時日就該鬆口,你知她好顏面,再忍上幾日。”
景深先頓了頓,是沒想到事情已經解決好,然後又聽忍上幾日的話,擰了眉頭答:“是。”
“你若是想找小夏意——”睿王才提半句,就見他兒子猛地抬起腦袋,眼睛都亮起來。
“父王知道她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