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該多學些學問。”她擺出小先生諄諄教誨的語氣。
他低低咕噥聲,笑話她:“我瞧你是忘了這些日子是誰督促你念書、背詩的了。”
夏意堵住耳朵,小步往前跑,景深信步跟上,二人直到了崔祜門前時才停下說笑。
小院落在村子盡頭,挨著土地廟,再往前不遠便是阿溟曾說過的那片湖,驚蟄時節遠看去已是一片淺綠了。
過些日子或可以來瞧瞧。
眼前院子門戶緊閉,木門上留有歲月的痕跡,數道深黑舊痕留在上頭召示著主人家的清貧。
說到底夏意也沒獨自來過這兒,正遲疑時景深就越過她敲門去,打量間門便從裡頭開了。
比起冬日裡見他時的枯瘦,如今他面色紅潤得多,看起來年輕幾歲。
崔祜先是惑然看了景深許久,待瞧見少年身後抿著笑沖他招手的小姑娘才明白些什麼似的,大方一笑將門大敞開教兩人進來。
堂屋裡整潔樸素,不似一個獨居男人的屋子——至少不似李叔家亂,景深道明來意後便跟他去柴房角落取板子來,竟是磨過的光亮板子。
“延祚先生已打磨過了?”
崔祜似是驚訝了瞬,不過仍是先答了他:“那日若欽提及過些日子要給小意做鞦韆,我閑來無事便先替他打磨過,省得再費力。”
話音還未落地就聽門外小姑娘的道謝聲:“有勞崔伯伯了。”
崔祜看去扶著門框的夏意,點頭笑笑,待景深將木板搬去院裡時他才問起方才的話:“小少年如何得知‘延祚先生’的?”
正中下懷,景深順勢將他在觀文堂內見到那幅畫的事說來,末了婉轉提了句想再瞧瞧他畫的事。
崔祜便領著兩個小孩到採光最好的一間屋子裡去,比先生書房置放還要簡單,鋪開幾幅畫給二人瞧瞧,夏意一個勁兒地誇贊,景深笑她時還問崔祜幾句筆性墨情。
顯然崔祜也因二人的舉止歡欣不已,笑著說話時氣色更好,談至興頭感慨來:“可惜我只一介寒士,藏書是不成的,”他依舊一派喜氣,繼續說,“不過今人書畫裡,我這兒倒有幅妙筆。”
說完他去架上取了個長筒下來,雖是擱在櫃上的,卻未蒙塵,甚至還鋥亮鋥亮的,看得出主人家的珍視。
揭開竹筒攤開畫軸,是一卷素絹長畫,一入景深眼簾他便覺著眼熟,待慢慢從畫首看去卷尾,見到跋尾時心中波瀾更深。
當真是若極師父的畫。
“哇——”夏意驚嘆時恨不得湊去畫上看,下一刻便教人戳著眉心往後推,邊還聽罪魁禍首道:“當心口水滴在畫上。”
夏意氣鼓著瞋他眼,面頰卻臊紅一片,不知是羞是氣。景深忙又拍了拍自己腦門兒湊上前去:“你若不開心,便教你也戳戳。”
戳戳便戳戳……夏意這次再沒留情,在景深眉心戳戳點點幾下才算饒了他,卻見崔祜盯著他二人笑,有些難為情地走開。
這事過了景深才試探著問幾句崔祜與若極師父是否有過交情,未得出究竟他才作罷。
臨走前,崔祜叫住景深,今日他著實是歡欣的,尚且笑著:“還不知小少年名喚什麼?”
如今他最怕的便是有人問他名姓的,於是他只說:“崔先生叫我阿深便是。”
這才抬著厚木板子往回去……此後一日,景深遵守諾言將阿溟從房頂上叫下來做鞦韆,兩人齊心,夏意鼓勁,到傍晚就做好來。
次日夏意就在上頭待了整日。
坐在鞦韆上晃悠晃悠腿,蹬不高便只好央求景深來推她,景深便任勞任怨地去她身後。
鞦韆架在梧桐樹上,蕩得高了便能看見井亭上的茅簷,夏意便想著再高點許還能看出院去看見河岸與山,於是央後邊的人再推高些。
哪知景深推著推著就閃過身,叉著腰微喘氣:“你在上頭玩了一整日了。”
早間玩不夠,從懸杪堂回來後還要玩兒,他的胳膊估摸著都瘦了一圈了。
夏意雖不盡興,卻也沒再好意思讓他推,雙手握著一邊鞦韆繩索,臉貼在手背上看景深,他已蹲下去按一旁傻站了許久的小福寶了,然後對福寶笑……
這下她又悄然委屈起來,他對著福寶笑嘻嘻,對著她就兇巴巴的,於是又可憐兮兮地自己蹬地蕩起鞦韆來。
“要我幫你麼?”
一道輕緩平穩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夏意手扶著粗繩仰頭,阿溟正埋頭用一雙鹿眼盯著她,她怔愣會兒,面頰上的小梨渦又顯現出來……
一個“好”字才吐了一半出來,她便又飛了起來,雖不高卻也嚇得她心跳至嗓子眼兒驚叫一聲。
尖叫聲落下,便聽景深略為僵硬的聲音:“我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