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水低田綠未耕,田埂間卻已跑著許多小孩,敲著銅盆趕尖嘴雀兒,口裡唱著歌謠叮囑鳥雀今年莫來,還有些匍在地上觀草的。
景深走在路上腿就像是定住似的,歡喜翹首看著,還特地繞了遠道看景緻才到學堂。
懸杪堂內,因院試在即,幾個少年跟易寔在樹下互考學問,蹲在石上的一個少年見夏、景二人一齊進來,拿書卷拍了拍易寔肩頭,使個眼色。
易寔轉頭,見兩人便笑了笑,桂樹底下高挑少年打眼得很,賞心悅目的另一解,夏意也露出一排貝齒朝幾人笑笑,心下怕打攪他們忙領著景深繞學堂一側往後去。
景深垂眸看她,長長的眼睫順著眼簾往下,鬼使神差地問她一句:“他都要去考試了,怎不見你做些好吃東西給他?”
做些好吃的?
夏意茫然問他:“需要做好吃的麼?”
“你往日不就……”
夏意仰頭看看他,見他高挺的鼻樑時想起曾給易寔送過一次花生米,試問他:“你是說之前那次給他的花生?”
“嗯?之前還送過什麼?”他別扭地移開眼。
“哼,哪兒有之前,分明就那一次,還不是為了與你換傷藥來?”
莫名氣結的少年霎時一愕,又走兩步後才轉回眼看她,想起那次好似的確是從易寔那兒拿了藥的,驚喜問:“所以那回是以物易物?”
她點點頭。
不待景深開心完便又聽她道:“不過你說的對,易寔就要考試去,總該做些什麼給他,鼓鼓勁對麼?”
“……”
“你覺得做什麼好?”
景深只往前走,嘴上道:“你願做什麼都成。”
於是她吃飯時候始終心不在焉,景深也不知存著什麼心思,拿竹筷頭戳了戳她胳膊。
不待夏意有反應,便聽先生咳了聲,驚覺看去對面,發現先生深幽的眸子正盯著他。就是這樣的眼神……近來先生總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饒是他平日雲淡風輕他也有些畏怯的。
故無來頭地解釋句:“夏意說要給您背詩的。”
夏意聞言瞪眼他,爾後抱著飯碗與先生笑:“我已經會背好些首了,今晚就揹來給你聽。”
先生對著女兒時,面色顯然松緩許多,溫和道:“前些時候去你崔伯伯家時見了塊廢置的好板子,做鞦韆再適宜不過的,不過近日忙了些,鞦韆過段時日再做給你可好?”
“嗯!”她自是體諒先生的,院試在即,正是他操心的時候。
“先生,不若由我去延祚先生那兒取板子來,想來做鞦韆的活兒我也是會的,我教阿溟一道也就不必您憂心了。”
先生心想,這哪兒的話,這樣來只會更憂心的,正要回絕時就聽他家閨女附和——
“對呀爹爹,有景深和阿溟哥哥在就不用你操勞了呀,況且景深一直想見見崔伯伯呢。”說完擱下飯碗兒,一臉期待地看他。
如此來他再說不出回絕的話,須臾平複下來,冷靜時些忽覺得近日自己對景深太過忌諱了些,或許是他多想了才是,景深畢竟也只是個傻小子。
更何況,小意尚未及笄,那等心思定也不會懂的……
先生沉思時,夏意也忘了起初一直捉摸著的事,安心吃起飯來。
景深猜她忘了,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嘴角,將蘆菔吃出山珍海味來——他若是曉得往後會被她拉著一道做千層饅頭給易寔的話,給他十座金山他也定不會笑的。
這時且由他開心,午間小眠後二人就往傳說中的延祚先生家裡去,先生不放心他二人,又叮囑句若見著大橘切莫帶了去的話。
兩人自然是舂糧似的點頭應下,興致勃勃走上小路,景深踢著塊兒石子走路,問她:“你說我待會兒能請他給我看看他的畫兒麼?”
自從他因“迫於生計”走上賣畫的不歸路後,他對作畫是愈發熱忱了。
夏意當然是連連點頭:“我與你一道央他便是,”頓了頓又問他,“你不和爹爹學學問,那你會和崔伯伯學畫畫兒麼?”
“這哪兒成?我是有師傅的人。”
“你師傅很厲害嗎?”
他點頭,心說豈止厲害。
“可你說‘延祚先生’也厲害啊,聖人說三人行必有我師,與他學學又如何?”
“你如今倒是很有學問,張口便是孔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