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晦日驚蟄至, 天將亮時忽聞一聲春雷。
今春的頭一聲雷……
幾只膽小的雀兒約莫是被雷驚到,縮來小院廊底下來婉轉啁啾。
拾掇完畢的夏意走來榻邊,推窗對著天抖起衣裳,與雷震子彎眼笑時就聽景深屋裡傳來銅盆落地的聲音。
雷都打過半晌了, 這時候落盆子總不是嚇得失手罷?
然後便聽開門聲, 下一刻景深便跑來了她窗前, 見她時才收了收臉上的驚恐表情, 繃著臉道:“我屋裡有怪物。”
夏意:“……”
她覷著他,慫了慫脖子, 出屋後沒急著往景深屋裡去, 而是先叫他抖抖衣裳。
景深費解:“抖衣裳作甚?”
“春雷動時抖一抖,來年都不生蝨蟲,還能抖了黴運去。”
景深一副被噎的表情,不甘願地抖了抖:“是要邋遢成什麼樣才會身上生蝨蟲……”埋怨完指了指他屋的方向, “還是快去我屋裡瞧那怪物罷。”
夏意再睨他眼,生得高高大大, 卻還要躲在自己身後,真好笑。
進他屋裡時地上已被打濕了大片,銅盆裡只餘下少半的水, 福寶正傻乎乎地在地上舔水喝,這些日子福寶都是睡在景深屋裡的。
她張望一圈, 壓低聲問:“那怪物在哪兒?”
景深指了指盥匜後邊的一塊石板,夏意輕手輕腳過去,看見石縫裡有個黃黃的蝴蝶繭, 景深便在後頭說:“早前便留意到這團東西了,未管顧它,不過方才打雷時看它動了下……”
起初只當眼花,直到要端盆倒水時果真又見它動了,這才嚇得臉盆都掉了。
夏意則睜大眼湊過去,喝夠水的福寶也跑到她腳底下轉圈圈。
“景深,這只是蝴蝶的蛹呀。”
“嗯?”景深僵了僵聲。
“蝴蝶繭啊……”她說著招景深來看。
他幾時見過蝴蝶繭,在詩文裡頭聽過幾回罷了,心想今兒真是出了醜。
兩人腦袋湊得極近,一起看著那個絲絨絨的繭,須臾春雷又轟隆隆地響,蝴蝶繭才又跟著動了動。兩人只見蝴蝶繭殼無聲裂開來,隨即一隻濕漉漉的、小小的蝴蝶掙紮著爬了出來。
那一剎,景深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趕忙離遠了些,而後小蝴蝶便微動了動翅膀向屋外飛,福寶見了這一幕,嚇得往景深裳擺下鑽。
當著夏意麵兒,景深哪準,趕緊蹲下身敲打福寶。
目送小蝴蝶飛去夏意才收回視線,也蹲下身摸福寶腦袋,如今的福寶比才到家裡時有肉一些,大了一圈兒,感受到夏意的輕撫後換去蹭她腿。
“你怎麼這般會撒嬌啊?”夏意咯吱咯吱它脖頸。
福寶甜軟喵嗚一聲,登時引起夏意的稀罕,早忘了前些日子還和它吃味的事,與景深商量:“今兒教它睡我屋裡罷?”
景深不知在看什麼,問過這話後也沒應聲,她抬頭看他時發現他正瞧著自己。
“你看什麼?”
他垂眼:“它調皮得很,別教它去床上。”
夏意複又垂頭摸福寶:“可小滿說抱著葉子睡覺可舒服了。”葉子是易家領回去的小貓。
“不成——”
“為何不成?”
“誰知道福寶是公是母。”
“……”
福寶尚小,看不出雌雄來,因這荒謬原因作了罷,跟福寶玩了好一會兒夏意才覺還未吃東西的,跟景深去堂屋裡。
抱著飯碗時,景深由衷地嘆息聲,轉頭看夏意:“先生近來可是心情不好?”
夏意撐著半邊臉,想起爹爹近來總是副冷淡模樣,堆了堆小眉頭:“許是想娘了罷,杏花開時爹爹便愛愁。”
是麼?先生近來看他時神色複雜得很,他還當是自己哪兒做得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