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有阿溟在。”景深示意下臨院院門前立著的阿溟,顯然他也是聽了馬叫聲出來的,這會兒正望著馬兒去的方向發怔。
見了阿溟,夏意便將袖兜兒裡揣的信取出來,展平時上頭用黑灰寫的字已有些糊了,她指腹擦拭擦拭才往發呆的阿溟那兒去……
入了夜,阿溟借了半張床與他那仍慪著氣的師兄,留宿一夜後又駕著長耳公送他去了襄雲遞鋪,“以權謀私”地在驛站借了匹馬兒才回京去。
不過阿溟始終心不在焉,此後半月都是副無精打取樣,十五這早下樹時,腳一滑便給摔了,那模樣狼狽得緊。
原本在井邊兒汲水的先生下巴縮了縮,耷拉著眼皮子看他,良久問:“要坐到什麼時候去?還是腿傷了?”
腿是沒傷,阿溟起身抓抓腦袋:“先生早好。”問了好才問他,“他們可在屋裡?”
往常先生在家歇息時阿溟都不敢造次下地來,只先生在學堂時才下來找那二人玩兒。今兒緣著腦子糊塗,竟當著先生的面兒闖了民宅,多少難堪的。
好在先生不在意這事,打好了水與他道:“你來前不久便出去玩兒了。”
阿溟便又順著梧桐樹緣牆去了屋頂,放眼看見一高一低的人影走去村裡那棵大楝樹……
到了大楝樹下時,矮的那個複又長嘆一聲。
如此唉聲連連一路了,景深沒忍住,拿手上筆杆子敲了敲她腦袋:“你一早嘆了幾聲氣了可省得?”
夏意揉揉腦袋,嗔怨看他眼:“阿去走了快半月了。”
今早插在她房裡的梅花開全了,好看得很……月初的積雪已化了去,冬至就在眼前,估摸著又快下雪了。
景深拿筆敲打敲打手心,問:“走了半月又如何?”
“你沒覺察阿溟哥哥打阿去走後就不對勁了麼?”原本性子那般淡然的人,阿去走後就跟失了魂兒似的。
“不對勁麼?”景深好似在認真回想,可並未得出什麼,只笑她,“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是我在胡思亂想麼?”
“不是麼?若你將這多的心思都用去刺繡上頭,你早成了——”
景深看著跟前這個傻乎乎的愛多管閑事閑操心的小姑娘,吞下原本要說的話,他絲毫想不出她去做那繡娘會是什麼模樣。
做什麼繡娘啊?
偏她對什麼都好奇:“我早成了什麼?”
“你早成了跟芝婆婆一樣厲害的人。”
他哈一口暖氣,轉而問她:“你娘作何想教你習女紅?”
夏意轉轉眼,瞄去天上一朵陰雲那兒,講了些舊事來:“芝婆婆說,那是我娘跟她置氣時說的話……那時候娘與爹爹才來若榴,曉得芝婆婆精女紅後她就去央芝婆婆,求她傳授一二技法,可偏偏娘是一點做女紅的天賦也沒的,芝婆婆氣壞便說不教蠢笨的,我娘便說將來她有了女兒定能比她厲害百倍的。”
“那你初學時——”景深一轉頭,見她眼下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兒,結巴道,“你,你別哭啊。”
夏意存著疑惑抹了那滴水珠兒去,仔細看了看指尖。她不過是說起娘親感懷些,怎會哭呢?
不須臾額間便是一涼,她仰頭看,又一粒細雪落在睫毛上,片刻融化。
她笑開,抹了把臉:“又下雪了啊景深!”
“瞧見了,還當是你哭了。”
“我從不哭的。”